陈文港不声不响,过了半分钟钟,还是坐起来,把手伸出来给他看。
尾指底下的皮肤有道口子,霍念生拿碘伏给他擦了,还开了个玩笑:“这么实诚,用自己的手砸,浴室里没有别的工具了?陈文港还是没说话。
他又安慰:好了,不要多想,之后整形手术都可以整的。
对这句话陈文港终于有了反应,他苦笑一下:“不是这个问题。”
霍念生问:那是什么问题?
陈文港收回视线,过去他从来不是个刻薄的人,别说发飙,跟人争执都很少有过,此时他陷入一种自厌的情绪里,心里颓败得厉害。他更希望霍念生
拧着眉头,质问他怎么回事。
霍念生重新给他盖上被子:“你别管了,躺一会儿吧。”
出去的时候他带上了门,陈文港躺到枕头上,胃里像塞了石头,既烧心又反胃。
脑中一片糟乱,绽放的烟花和那些热闹的声音又回来了。旋转木马的音乐,讨价还价的鼎沸人声,音响里带着电子音的舞曲和年轻男女的欢呼,他们说笑,尖叫,在耳旁盘旋不去。
那些场景都不再能给人带来快乐,变得无聊而毫无意义。
陈文港翻了个身,无论承不承认,刚刚在霍念生吻他的时候,的确给了他一种被喜欢、被追求的幽暗欢欣。事到如今,只有这个人还能给他一点希望。他也做了许多心理准备,有时候他以为自己的勇气已经够了,但现实还是会一遍遍击碎他,让他的妄想显得一文不值。
负责干活的王姐走了,中午没人做饭,浴室里还成了一片狼藉。
但解决起来又都不是什么大麻烦,霍念生都没去麻烦助理。他打了个电话,过半小时,很快有厨师上门处理食材,冷盘热菜的摆了一桌。
然后他才又敲响次卧的门:“我能进来吗?”
陈文港听见他声音,坐起来理了理头发:门没锁。
霍念生推门进来,只是说:“饿了么?出来吃饭吧。”
陈文港不知是睡了一觉,还是干躺了几个小时,头发乱糟糟的,他用手理了一下,用沙哑的声音道了歉,慢吞吞把两条腿挪下去:“刚刚不是有意朝你发火,希望你不要计较。”
他说得刻板生硬,口齿有些模糊,像是小学生头一次被教导怎么说正式的道歉语。
霍念生笑了笑:“是吓了我一跳。”陈文港抬头看他,他靠着门,依然是那种揶揄的语调,镜子不要就不要了,没伤到人就可以了。吃饭吧。
霍念生表现得宽宏大量,他容忍了陈文港无端的爆发——被病痛折磨的人,时间长了,脾气难免变得古怪,人之常情。两人坐在餐桌旁吃饭,谁都没有再提这茬。
到晚上,霍念生又出去了。
只有浴室还维持着一副案发现场似的惨状。
其实下午吃过饭就有工人上门,清理惨剧,把原本的镜子拆了,碎片扫了,却没有再换一面新的
上去。之后陈文港再去浴室洗漱的时候,抬头就只剩下光秃秃的墙面。
其实他自己也不适应,但这是他莫名其妙破坏的,又没有资格去问什么。后来再过两天,这块墙上换成了一副凹版装饰画,刻了一束盛放的百合。
那画漂亮归漂亮,只是不伦不类地装饰着洗手台上方的空间,显得有些滑稽,没有谁家里会装成这个样子。但事实上,经过这一次,公寓里能够照人的光面都肉眼可见减少了许多。
以前玄关的换鞋凳对面,鞋柜柜面贴着光滑的金属片,酒柜柜门用的也是反光玻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