单论意境,这座范氏院落,已经是十足的江南文人味。
穿过范氏故居和东明草堂,来到天一阁藏书楼。
它坐落在范氏宅东,左右砖甃为垣,上下都安装门窗,梁柱都用松杉等木构筑。
“天一阁”牌匾,白底黑字,并不大气。
藏书楼同江南的普通民宅也没有太大区别,是一个六开间的房子,区别于民间常用的三开间、五开间和七开间那样的传统模式,应该是刻意应和“地六成之”的理念。
整座建筑,看上去平淡无奇,以至于同行的田乐群和温碧璃,神色间都略带几许失望。
卢灿对两女笑笑,“书香隽永,不浮不躁;清幽肃穆,不突不噱;凝而不分,蕴而不彰。这就是做学问的态度,也是江南士林家族延绵发展的基调。”
他这话一出口,让邱嗣斌所长盯着他看了许久,似乎想要夸奖一句,却又觉得自己的身份不合适,心下已暗自惊骇,还真是盛名无虚——这段话将天一阁范家的精髓,总结得非常到位!
田乐群和温碧璃都是聪明人,立即收起那点轻视之心。田乐群先笑道,“难怪爷爷喜欢这里,在家里念叨好几遍。今日一见,当真朴实凝重,才能隽永悠长,阿灿你说的没错。”
温碧璃则笑着岔开话题,“邱所长,我更关心那个钱绣芸的传闻,是真是假?是不是真的女子不可登楼?”
邱嗣斌的目光,旋即又转向这两位“夫人”身上,心中暗奇,这个香江卢家,还真是让人刮目,两个媳妇虽然令人不齿,可一个稳重一个灵动,还真是……好福气!
他当然明白温碧璃所说的“钱绣芸”是何方神圣。
清人谢堃的《春草堂集》之中,曾经记载了一个有关于天一阁的凄美故事。
清朝嘉庆年间,宁波知府丘铁卿的内侄女钱姑娘,是一个闺阁才女,从小就酷爱诗书,凡闻世有奇异之书,必定想方设法多方购之。
她常听丘知府赞叹天一阁藏书富甲天下,又得到乾隆皇帝的青睐与赏赐,御赐的武英殿铜活字本《古今图书集成》等珍藏在天一阁楼上。钱姑娘遂一心想要登上天一阁一睹为快。又听说范家藏书中夹有芸香草以防虫蛀,留有芳香,因此她绣了许多幅芸香草,把自己的名字也改成了钱绣芸,希望自己能成为一片芸香草,永久留在天一阁的一本本书中。
在“女子无才便是德”的封建礼教下,即便在自己家中读书吟诗也属不易,更何况要登异姓家族的藏书楼呢。钱绣芸思索再三,决定用自己一生的幸福去换取心中的梦想——她三番五次恳求丘知府,将她嫁入范家。于是,丘知府把她嫁给了梅墟范家秀才范邦柱。
历史上流芳青史的女性並不少,美女、才女比比皆是,孝女,贞女也不乏其人。然而要找到一个像钱绣芸那样爱书的痴女确实是绝无仅有。
就在一个春光明媚的黄道吉日,钱绣芸满怀一腔希望,喜气洋洋登上了迎亲的花轿。
那一刻,她的心早已飞进了天一阁,仿佛自己已经变成了夹在书中的片片芸香草。
但她万万没有想到,她嫁的秀才范邦柱并非天一阁范氏的嫡系子孙,根本没有登楼的资格。天一阁严酷的族规把一个对书痴迷的女子的美梦无情地粉碎了。
怅然若失的她,抑郁成疾,不久,一个只走过二十五个春秋的鲜活生命永远随风消逝。
可叹的是,她至死也没有看到天一阁的任何一本书。
邱嗣斌笑笑摇头,“谢堃也只是听的传闻,事实并非如此,早在乾隆初年,天一阁就有女子登楼的先例。”
呃?卢灿一愣。钱绣芸的故事,是他讲给温碧璃和田乐群听的,至于邱嗣斌所说的“女子登楼”,他还真不知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