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只说学派歧见,却是你看轻了他们。”慎行轻笑,“六虱者,曰‘岁’,曰‘食’;曰‘美’,曰‘好’;曰‘志’,曰‘行’。”
李恪眉头深皱:“商君书?”
“商君书,弱民。”慎行确认道,“民贫则力富,力富则**,**则有虱。故民富而不用,则使民以食出,各必有力,则农不偷。农不偷,六虱无萌。故国富而贫治,重强。”
“老师,你怎么突然说起《商君书》,此书观点蛮而腥臭,秦虽由此强,却并非善理……”
慎行欣慰一笑,口却不停:“民弱国强,国强民弱。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。朴则强,**则弱。弱则轨,**则越志。弱则有用,越志则强。”
又是倒诵……
与当日的《修身》一般,慎行诵起《商君书》,择《弱民》一段,又是倒诵,李恪终于品出一些滋味,喃喃自语:“民,乐生安佚,死难难正,易之则强?”
慎行终于点下了头。
“卫鞅赴秦,其时秦弱,而六国强盛。秦人不明礼法,内斗乱国,故卫鞅才行变法之事。《商君书》之论乃古法之论,却非卫鞅之论,此事,你当分清。”
他拉着李恪来到一处空地坐下,侃侃而谈:“世人眼中卫鞅刻薄寡恩,却不知危疾当用重药,乱国自适重典。”
李恪求教道:“老师以为,秦之苛政在法士守旧,而不在卫鞅立典?”
“当时而立法,因事而制礼。”慎行又引了《更法》中的一句,轻声说,“卫鞅之过,在于使秦强盛,天下侧目。其死之后,六世明君不敢妄改其法,天下名士将其奉为圭臬。”
“当时而立法,因事而制礼……”李恪恍然道,“《商君书》是弱国强盛之道,而非强国久存之基!”
“然也。卫鞅之后,有甘茂、吕不韦者为强秦修法,然韩非出世,其天资卓绝又将前人之功毁于一旦。”
“韩非子尊卫鞅?”
“韩非尊法不尊人。其以古法三脉为根,儒家荀况为骨,自成新法,献于韩而韩不用,便自献于秦,此为间也。”
李恪难以置信道:“您说韩非子是间?”
“郑国之间疲秦,韩非之间坏根。他虽身死,然大秦法士以李斯为首,或尊韩非,或尊卫鞅。秦律之苛乃法家之苛,天下之民不归乃法家用权,意在弱民也。”
“老师……”
“在你之前,墨子之机关扬名,墨家之机关强国。民无所用,则法墨想得,扶秦强盛。”
“而在你之后……烈山、兽犼、獏行、兽蝎,你以机关代生民劳苦,使苦酒骤成天府,胡陵不发苦徭。岁、食、美、好、志、行,你之机关,六虱独占其五,试问法士该如何容你?”
李恪张了张嘴。
扶苏曾说,李斯乍闻兽犼,曾想要取他性命,那时他只以为是兽犼乱律。
可仔细想来,秦律每年皆有修订,修订程序一点不难,兽犼不过是小小机关,何来乱律之说?
慎行说的不错……李斯想杀的,不是兽犼,是李恪!
他的经历,他的天赋……他的存在本身,就是法家治国理论的危害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