峥嵘轩峻的门头张灯结彩的,院子里也挂满了花灯,薛钰归来,又带回这么些人,赶上了吃团圆饭,薛老夫人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别提战乱,也不提姐夫和妻妹这难理清的关系,过年,便是什么事都可年后再说。
薛老夫人再观云央,她清瘦了不少,眼睛愈发显得又大又有神,而她身边的云嘉乌发雪肤,在一众娇妍丽质的女眷中白的发光,浑身更是透着一股招人喜欢的温柔婉约,让人想到前朝的仕女图,清清濯濯。
老夫人上前来握住云嘉的手,说:“嘉字取得真好,嘉言懿行,窈窕淑女。”
云嘉应了声,“是娘给取的,多谢老夫人夸奖。”
一番叙旧后,老夫人感慨颇多,对于殷氏还活着这件事更是喜上眉梢,年纪大的人就是乐于看见团圆的场景。
外面雪落无声,这一顿年夜饭吃的甚是熨帖,一桌子人推杯换盏,其乐融融。
四夫人安顿好了云嘉和殷氏,都住在云央原先住的槿香馆里,婢女们动作利落,很快将院子中的偏房打扫了出来,云央搬了过去,让姐姐和母亲住在她原来的居室。
母女三人本想守岁到天明,围炉坐,玩叶子牌,喝屠苏酒,云嘉虽是不胜酒力,还是掩唇喝了一口,呛得满脸嫣红,眼角有晶莹的泪意,殷氏时明白时糊涂,还问及姑爷怎么没来,被云嘉几句话糊弄过去了。
加了花椒的屠苏酒下肚,云央觉得浑身暖洋洋的,笑嘻嘻地说了祝酒词吉祥话。
炉上煨了橘子,这会儿清爽甘甜的香气扑鼻,黄澄澄的橘子映得三人脸上都是笑意,可又透着隐隐的惆怅,云嘉忽然想到在南诏过年时除夕的傩戏,那时是望舒在她身边。而云央则想到的是这已经是第二个没有爹爹的除夕了,没成想当年一家人其乐融融守岁,就成了最后一次。
云嘉和殷氏身子骨根本支撑不住,又喝了酒,强撑了一会儿,昏昏欲睡,子时没到就睡下了。
居室内点着熏香,姐姐和母亲都畏寒,地龙烧的很热,馥郁又温暖。
云央支着脑袋,静静看着母亲和姐姐的睡颜,朦朦胧胧好似又回到当年一家人守岁的时候,她将母亲的药放在炉子上温着,苦涩的药气弥漫开来,云央望着窗户上姐姐亲手剪的窗花出神,觉得心里很静。
外头好像下雪了,白色的雪花细细碎碎的,扑簌簌而下,扑在喜庆的窗花上,有种只属于新年的气氛,窗花是小老虎的剪影,看起来像是小老虎雪中打滚儿,格外灵动好看。
岁月流逝,时光如此迅捷,云央支撑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,快到子时了,薛钰此时应在祠堂祭祖罢……
在她也昏昏欲睡的时候,听见窗子被扣响了,她惊得睁开眼,怕那人再敲门吵醒熟睡的人,慌忙跳下床去连鞋都顾不得穿,打开了门。
“谁呀?”她低声问。
空阔的院子里空无一人,只有疏淡的月光错落有致地将假山、莲池、石桌勾勒出黝黑的影子,隐约能听到遥远的鞭炮声,此起彼伏的,昭示着新岁旧岁就此更迭。
竟没人?
云央蹙着眉,转身,却被一人搂进了怀里,她抑住本能的尖叫,用手肘猛地一怼身后的人,就听见一声闷闷的痛呼声。
熟悉的冷香袭来。
“是我。”薛钰低低道。
她回过身,便见他还穿着方才除夕宴上的衣裳,身上沾了些许酒气,脸色微红,吃痛地蹙着眉,委屈地看着她。
云央忙上前去,一手环住他的腰,一手来回在他腰腹间检查,尴尬道:“你、你不出声的,你吓我做什么,弄疼你了吧?哪疼?”
他语气不太好,嗓音沉沉,“你说哪疼?”
被她碰过的地方隐隐发烫,他真是心里憋闷难受的不得了,刚才的宴席上,她与他就装作不熟,克己复礼,端方有序,倒是不叫姐夫了,一口一个薛大人,划清了界限似的,不知要拉出多远的距离来才满意。
他不知道自己竟也能生出满腹的怨气和牢骚,就想问问她的心是怎么长的,是怎么能做到与他有了那样亲密的关系后,还视他为无物?
若是演的,那她功夫了得,他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,还是她对他真有几分真心?
“疼么?”她的手又在他腰间触了触,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,还往下摸了一把,眸光潋滟,“是不是很疼?”
其实是疼的,这丫头不知轻重,方才真以为他是歹人,那一肘击出其不意,可他怕一说疼,她就要哄他去看郎中,便忍着痛,闷闷道:“不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