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里原本是先皇后命人开凿的一处小荷塘,从御花园处引了活水来,塘边种着芦苇和菖蒲,一座小巧的曲桥通向塘中央的水亭。
只是先皇后逝世后,坤宁宫的宫人都被遣散,此处也疏于打理,塘边的芦苇肆意疯长,将满池景色都遮在了身后。
两人一齐上前,拨开重重叠叠的芦苇,才发现其中别有洞天。
正是六月时节,塘中荷叶渐渐舒展开来,密密匝匝地铺满了水面。
荷花紧裹的花苞自层层绿叶中傲然挺出,尖上染着一抹嫣红,或粉或白,如同蘸饱了胭脂的羊毫笔尖,直指夜空。
这片荷塘并未因主人的逝去而就此干涸枯败,反而因无人管束,更添了几分野趣。
谢璟川不由感叹:“不想宫中竟还有此清幽灵秀之地,这就是阿离想送给我的生辰礼吗?”
他垂眸看她,温情脉脉:“我很喜欢。”
阿离却不解风情地将一只手指抵在他唇上,神秘兮兮的样子:“嘘!这句话别这么早说,你跟我来。”
说着,她再次拉着谢璟川起身,踏上那座曲桥,来到了荷塘中央。
不待谢璟川开口,阿离有些急切地按着他坐下,从怀中取出鲸纱将他的眼睛蒙了起来。
眼前陷入彻底的黑暗,谢璟川有一瞬的慌张,却一动不动任由她动作,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暴露了他此刻的紧张。
阿离笑了笑,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绷紧的手上,慢慢蹲下。
霎时间,谢璟川原本焦躁不安的心,渐渐平静了下来。
他牵住阿离温热柔软的手,就像是迷途的旅人终于有了方向。
两人谁都没有说话,却都能明了对方的心意。
满池荷叶在夜风中翻起浅浪,手中的温暖被松开,谢璟川下意识想要追随而去,却被阿离按回石凳上。
“不准自己把帕子取下来偷看,我说可以取,你才能取,听到了吗?”
谢璟川一愣,薄唇动了动:“好。”
阿离拍拍手,满意地离开了水亭。
谢璟川很快就听不到她的声音,也感受不到她的存在,仿佛世间又只剩下他一人。
谢璟川抿紧了唇角,除了在母妃那里,他鲜少能体会到,什么叫无能为力。
可他也答应过她,不能擅自取下手帕。
像是过了数百年那么久,他终于再次听到阿离的声音。
“谢璟川,现在可以把手帕摘下来了。”
他闻言,抬手扯下帕子。
谢璟川很快将荷塘四周扫视一遍,与之前并无半分不同,只是找不到阿离的身影。
他站起身,就要踏出水亭,下一刻却生生顿住脚步。
坤宁宫周围没有灯烛,整座皇宫的光亮都聚集在太和殿的方向,甚至夜幕上低垂的星子,此刻也黯淡无光,仿佛都被吸了过去。
可也是因此,当一点、两点幽绿色的光点,从岸边的芦苇丛里怯生生地飘出来时,谢璟川立时就看到了它们。
那些光点像不慎跌入凡间的星子,轻盈地穿梭在亭亭的莲茎之间,越来越多,在沉静的水面上划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金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