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他眼珠动了动,众人面上才浮起些安慰的神色,大师兄低低说了一句:“师娘,我去跟师父禀告一声。”就匆匆转身出去了。
娘眼眶下有着明显的青黑,脸上也满是疲倦,此刻却对他笑着,轻轻抚着他的脸庞道:“你感觉好些了吗?趁醒了,快把药喝了,啊。”
娘说着便从晴云手里接过一个瓷碗,用勺子搅着,舀起一勺来,往他嘴边送。
他没张嘴,只又环顾了一圈周围,问:“这是哪儿?”
声音一出口,连他自己都被那沙哑干涩吓了一跳。
“在慈航寺。”娘说,“你都昏睡了三天了。幸亏慈航寺的净业大师出手相救,要不然你那内伤……”娘的眼眶骤然红了。
“好了好了,弟弟醒转来便好了。净业大师也说了,睡着反倒好,神思能定,利于身体自己恢复。”大姐安慰地拍拍母亲的背,对他笑了笑。
三天了?之前是哪一天来着?初八?那今天是初十……还是十一?
他的脑海里翻腾起这些毫无必要的念头。
不、不对,他明明有更重要的事要去想的,更重要的事……
“吃药吧。”娘说。盛着褐色药液的勺子又递到他嘴边。
他歪过头,看了娘一眼。
娘的眼神躲闪了一下,像个有些茫然无措的孩子似的,转头看向大姐。
大姐跟娘对视了一眼,转头看向他,倾身过来,轻轻拍了拍他的肩:“谭庄主……受了伤,现在在养伤。朝廷都派人来了,你不用担心。把药吃了吧,吃了才能快些好……才好、才好去探望他呀。”
哦。
他心里滚过一个淡淡的念头,他受伤了。
是啊,火药爆炸的威力那么猛,怎么可能不受伤呢?只是不知道伤得重不重。
他在哪里呢?也在慈航寺吗?他醒着吗?醒着一定很痛,倒不如昏睡着好,昏睡着,便什么苦也不用受呢。
“吃药吧。”娘又说。
他顺从地张开了嘴。
药汁真苦啊。苦得他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。
他最怕吃苦药了。他记得他刚上衡都的时候,因为水土不服生了病,大夫给抓了药吃,他不想吃,谭玄便买了京里有名的千金糖,拿着在他面前绕,诱哄着他喝。等他闭着眼苦着脸一口气把药灌下去,他就把糖塞进他嘴里,笑眯眯地夸他是乖孩子。
他久违地想吃糖了。
但他只是闭上了眼睛。
有药汁从他的嘴角漏下来,秋鹤忙不迭地用帕子给他擦了。他就这么一勺一勺把药吞了下去。
大姐说的对啊,吃药才能好得快,才能下地,才能去……探望他。
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。周围安静得可怕,只偶尔能听到窗外传来一两声婉转的鸟啼。又间或是远远的“刷刷”的扫地声。
真不愧是佛门清净地。他想。三天前的事竟然遥远的就像上辈子。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?到底是谁干的?乔青望不可能弄到那么多火药,他一定是跟赵君虎、左辞有勾结。不对……不是赵君虎、左辞,他们又算什么东西,是晋王,一定是晋王……
不知齐雨峰察觉了没有。谭玄受伤了,时飞也……时飞也一定是受了重伤,这会子重担全在齐雨峰身上了,他应该发现了吧?左辞跑了。左辞为什么跑了?他不想干了?不再为晋王做事了?他好像说了什么来着?
……追求自己的人生?
他可真是个奇怪的人……等他好了,他得好好跟谭玄说说这来龙去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