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洵绝不能死,无论是身为她的弟子,还是身为一颗棋子,都不能死。
念及此,她放弃了原本去中律司取刀的计划,日夜兼程地赶回青州。待至瑶卿所言之处,于窗外窥见屋内正安然熟睡的二人。
因需通风换气,窗户大开,晚风毫无顾忌地长驱直入,将桌上那两盏照明的蜡烛吹得光影摇曳。
傅霖于江洵床边盘腿趴伏,右手边桌上,两个喝光了的药碗与几块糖果静静摆放着。
反观江洵,侧身而卧,因服了药,额头渗出汗珠。一只手规规矩矩置于被中,另一只手难耐燥热伸出被外,被傅霖用自己宽大的衣袖覆于其上,为其遮挡寒意。
他没日没夜地悉心照顾江洵,要说一点儿都没被传染,那自是不可能的。
他也是血肉之躯,只不过身体相较江洵强健些,病症比江洵轻些罢了。那时江洵烧得糊涂,根本不知傅霖在照顾他时,也是疼痛难忍。
且因生病,傅霖的警惕性有所下降,浑然不知窗外有人已盯着他们看了许久。
江挽见江洵已无大碍,这才如释重负,转身往献岁阁而去。翌日一早,便马不停蹄地赶赴中律司取刀。
当重华刀再次光明正大地摆于桌上时,江挽已二十一岁,江洵十六岁。
她将重华刀赠予江洵,只字未提这把刀的来历,亦未讲述为了重新夺回此刀,自己吃了多少苦头,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:“一个甲级任务的奖赏。”
那一堆任务书里,无论江洵选择哪一个,皆不会影响她的计划,亦不会危及江洵的安危。
因她早已安排郜林一同跟去,一直守在咸石村附近,直至江洵顺利完成第一个任务后才离开。
故而,江洵在出了咸石村地界儿时,那个令他觉得似曾相识的背影,是乔装打扮后的郜林。
时光如白驹过隙,场景再次转换,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。
江挽手中拿着一张薄毯,动作轻柔地盖在江洵身上。
江洵想起来了这一幕,正是弟子大会结束后的那一晚。他原以为自己没拿到第一会心生失落,可事实上,当听到众人欢声笑语的闲谈声时,他的内心格外平静,甚至感到满足。
仿佛只要有他们陪伴在侧,是不是第一,都无关紧要。
此后的这些年,他再也未曾有过像那一晚那般,睡得如此安稳,如此毫无防备。
那些他当时认为再平常不过的琐碎小事,原来,竟要用一生去细细回味。
而这段记忆,于江挽而言,同样重要,同样能令她感到平静。
此后的场景仿若日夜轮转,一场接着一场,令人目不暇接。
江洵看到江挽对着自己逐渐发黑的魂珠发呆,对着院内的银杏树发呆,于夜半惊醒时对着那双颤抖的手发呆。
她究竟都在想些什么?
是思索如何给族人报仇?如何才能离开三阁?亦或是如何治好自己的眼疾?
可耳畔传来的,唯有一声又一声无奈的叹息。
在江挽离开献岁阁之后的三年间,她始终孤身一人。
既未前往玉沙找寻沈亦行,亦未奔赴一元宗探访沈峥渡,更未回星回村陪着池愿,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走于大陈的各个角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