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平日里惯爱打骂我们的凝姨,其实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,每次骂我们最凶的是她,最后最疼我们的也是她,每次我和薛流风打完架都是她来哄我们,一边一个忙得团团转,我和薛流风却只顾着比谁哭的声音更大,但她现在再也骂不了我们了。
那边是芸姐姐,她一向温柔的很,从小她就一直给我们做好吃的点心,还会哄我们睡觉,我和薛流风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每天缠着她陪我们玩,我们总是说希望芸姐姐一直陪着我们,但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,我们更希望芸姐姐能找到一个疼爱她喜爱她的夫君,去好好照顾她一辈子,而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穿上自己的嫁衣,便已经躺在了这冰凉的地上。
还有管家七爷,他年纪其实已经很大了,但还是一直勤勤恳恳地照顾这一大庄子的人,他总喜欢叫我“小小少爷”,因为薛流风是“小少爷”,而我又比薛流风还小一岁,我又不乐意低薛流风一头,因为这件事我总和七爷生气,不乐意他这么叫我,但我心里清楚,只有最亲近的家仆才会叫“少爷”,他大可以像别人一样叫我“秋少主”,但他没有,他一直把我和薛流风当成自家的孩子疼,我每次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,闹闹罢了,他也乐呵呵地纵容我们闹,可现在……七爷可不要再躺在这地上,待会儿又要说自己腰疼了。
还有,那是小桃,可惜小黑还什么都没对她说,我还记得我答应过小黑不让薛流风在小桃面前说他坏话,现在我们三个都没机会了。
我有些恍惚,我太久没来青云庄了,能想到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情,我也太久没看到他们了,久到再见到他们的时候我都快要认不出来他们了。
他们不会是这样的,不会是这样冰冷的,一动不动的,躺在地上。
不远处还有兵戈相交的声音,夹杂着令人窒息的哭喊声,好似是活生生的地狱,我站在这里,几乎连自己是谁都要忘记了。
“都死了吧?别留下活口了。”
“哎,不会漏的。”
声音离我们似乎只有一墙之隔,我一惊,才猛然醒来,将几乎僵成木人的薛流风拉到一旁的树丛中藏起来。
我想跟薛流风说不要再抖了,一低头却发现一直在抖的人其实是我,脸上的雨混杂着温热,路过唇缝留下的味道却是咸的,疼的。
“这青云庄今天可真是有够惨的,一个活口都没留,秋庄主下手够狠。”
“这算什么,你是没看到,前些日子在南疆,他可是毫不犹豫地就斩下了薛青城的头,那么多年的情分,眼睛都不眨一下,啧,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做大事的人呢,换我就干不来。”
“话也不是这么说,薛家自己作恶多端,惹了众怒,秋庄主不过是顺应民意,为民除害罢了,不然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人受罪……”
说话的人逐渐远去,我却已经浑身冰凉,我尽量不去看薛流风,但他的声音还是无可避免地响起。
“你早就知道?怪不得不告诉我。”
他低低笑了几声,一下子松开了我的手,“那秋少主今日的所作所为,又是为了什么呢?愧疚?同情?可怜?还是也想为民除害?你告诉我啊!”
他的声音越来越大,我握住他的手,尽量平静下来,声音却还是止不住的颤抖:“你不要这样。”
“我哪样?”
雨夹着血从他的脸上划过,似是泣出了血泪,“那你告诉我我做错什么了?我什么都没做!什么都没!”
“我们先走好不好?先离开这里。”
我接近于哀求了。
“我不走,这是我家,我能去哪儿?我哪儿也不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