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皱着脸寻思了几秒,然后眯起浑浊干瘪的眼,无奈笑道:“我想聊的太多了,毕竟这极可能是我的遗言,我还指望你活着出去后,能帮我给我妈带句话儿呢……哎,先不说这个,扯远了,这样吧,我们就先聊聊你可能关心的一件事,我为什么建立独立军团,又是怎么从白天与黑夜之间,啃下这四个小时的独立时间的……”
黎渐川神色微动,有点讶异地看向多洛。
一片距离此地不远不近的海面上。
一艘单人小船穿过两艘巨船的缝隙,静静飘荡到了背阴的暗处。
宁准坐在船边,若有所感地扫了眼雾气汇聚的方向,摆动鱼尾,百无聊赖地在四周拍出一串水花。
他垂头望着水面,像是顾影自怜般,睨着水中的自己,淡淡道:“神也会藏头露尾,疑神疑鬼吗?”
“我的时间非常宝贵,没有那么多工夫浪费,你可以选择立刻出来,在这里见我,也可以选择晚上一会儿,在‘深海之巅’见我,我都不介意。但我猜,你所期望的是前者,Blood。”
宁准的声音宛若咒语,于水面之上低沉回响,并未扩散,却极具穿透性。
阴影遮盖的水面平静了一阵,忽然泛起波纹。
波纹中,一张模糊的面孔取代了宁准被水面映照出来的面容,隐隐浮动在水下。
这张面孔缓缓睁眼,目光幽冷,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宁准的眸子,吐出渺远空洞的声音:“你已经猜到了。”
宁准漫不经心地扬眉:“如果你指的是你已经成神,并打算利用自己主动准备好的梦境领地战,去直接掀掉潘多拉的桌子这件事,那我确实是已经猜到了。你在疑惑吗……疑惑为什么我猜到了这一切,知道你已经成神,却还是要和你见上一见?”
“你从不会做无用之事,Ghost,”水下的面孔道,“你无法劝阻我,邀我会面,只是浪费时间。”
宁准笑着叹了口气,迎着拂面而来的海风向后仰去,靠进晃荡的小船中:“无用之事,不等于无意义之事。”
他遥望着一碧如洗碧的晴空,语气没有丝毫波澜:“这次会面,我或许无法劝阻你继续在那条路上走下去,也无法避免你的死亡或未来的悲剧,但至少我的良心会好过许多。”
“虽然我们曾见过不止一次,但是你是不怎么了解我的,Blood。我可不是我家黎老师,我的道德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烈。能拦你,我自然会拦,拦不住,是你自己愿意找死,与我无关,我不会负疚。我不是从不做无用之事,而是从不背负过多的不属于我的命运。”
“我只做我该做的。”
“比如此时此刻,最后一次,和你聊聊。”
水下的面孔沉默了一会儿,忽然道:“我知道成神去对抗潘多拉这条路可能存在一些隐藏的问题。”
“可你应该很清楚,Ghost,我们除此之外别无选择。这条路危险,但有机会,而你们的路,不仅危险,还让人看不到任何希望。以人的力量去对抗神,这根本不现实。”
“当然,你的目标很明确,你并不是想真的赢下这场决战,你只想拖延,拖延救世会的融合计划,让造物主和中枢大脑无法在最终之战前融合。”
“只要拖到这一次的最终之战,你,或者说你们,就有一定的信心为人类赢得选择的权力。这是写入魔盒法则内的条件,无论是魔盒本身,还是强大无比的潘多拉,都无法改变这一点。”
“我不清楚具体的情况,但我明白你们一直都是为此而战斗。”
“与之相对的,潘多拉也在想方设法地削减玩家力量,推迟最终之战,直到造物主与中枢大脑完成融合。”
“你们选择的这条路从一开始,就是一条与潘多拉不停角力,争分夺秒,且障碍重重的路。”
“这条路受法则的保护,也受法则的制约。潘多拉无法突破法则,你们也不能。而在法则之内,潘多拉却比我们强大太多太多,也能找到许多法则无法监管的灰色地带,去钻漏洞,从而扩大他们的优势,削弱人类的力量。”
“这是真正的人为刀俎,我为鱼肉。”
“坦白讲,我曾经考虑过这条路。”
“可是在与潘多拉角力的过程中,我意识到了,只要我们走在这条路上,我们的命运就永远无法把握在自己手里。我们需要依靠魔盒的怜悯,需要依靠法则的庇护,需要依靠潘多拉的仁慈……我们是永远的弱者!”
“我无法接受这一点。”
“而且,就算最终之战我们胜利了,潘多拉退走了,魔盒消失了,地球又重回平静了,但你一定就能保证,多年之后,如今的悲剧不会再卷土重来吗?倘若它真有再来的一日,我们还有再一次的最终之战,再一次的魔盒与法则依靠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