声音又轻又细,但顾景淮听到了。
那瞬间他感到浑身血液为之奋张,他说:
“好,我们回家。”-
究竟哪里是家呢?
跨过新府邸的门楣时,姜初妤不禁在想。
她看着陌生的一草一木,不敢肆意迈开步子,手中揣着温热的手炉,跟在顾景淮身后亦步亦趋。
顾景淮却颇为兴奋,路过花园时指着一处空地说:“等来年春暖化冻,在此处打一秋千。”
他打量着门前两棵高过屋檐的槐树,有些不满:“这两棵树再迁远些,飞纸鸢时容易挂在上面。”
忽然想到什么,他别扭地碰碰鼻尖:“对了,你若是喜欢那颗柿子树,也把它移来。”
还有檐下垂着的、自建成以来孤独地经历数年风霜雨雪而锈迹斑斑的雨铃,他也叫管事的记得换条新的。
自不必说屋内落尘的家具,该清理的清理,该换的换。
“这些事原本该慢慢打理,都收拾好了再接你过来……皎皎多担待。”
姜初妤一路走来,随他的设想,脑海中也不知不觉浮现出未曾有过的画面——
春日时纸鸢飘向辽远的天,地上他们各伸着一只手扯着线;
热浪扑面的夏日来临后,她坐在秋千上摇着团扇,他站在后边摇着她;
秋天是丰收的季节,枣树结满了枣,柿子的香气也漫漫散入空中,趁它们还没在枝头摇摇欲坠时,摘下来做柿饼;
来年的这个时候,初雪降落的那一日会在房中无所事事地消磨一整天,来日屋檐上厚厚的积雪融成水,顺着雨铃滴落时,也可以浪费一日……
只是这样想着,她就又幸福又心酸了起来。
当顾景淮问她还有什么想改的地方,一并叫管家记下时,姜初妤摇摇头,身子向他倾斜,却未真的靠上去,说:“不用。”
别对我这样好。
梅花香饼徐徐燃着,由手炉扩散到屋内,这冰冷冷的府邸忽然有了她的味道。
想必她是满意的,顾景淮垂头看着她发顶,唇边漾起一抹笑:“好。”
可是这一天还没过去,他就不算敏锐地慢慢察觉到,夫人不开心。
他那牵在她身上的脑袋又开始转动,一一排除:她不喜欢顾府,他带她逃出来了;她心念阿姐,他承诺不日就带她进宫,那便只剩下……
舅母的仇还没报。
她不想见姚夫人,原来并非是不计较了的意思。
想通这点,顾景淮披上鹤氅,大步走向院门,对低头哈腰的竹楦留话:“照顾好夫人。”
夫人,不是少夫人。
这里是他们的家了-
客栈中,一切如常,打尖住店的客人来来往往,小二双手忙不迭端着盘子穿梭在桌群间,嘴上还不忘喊词儿招徕客人。
唯有二楼角落的一间客房大门紧闭,门旁站着一个腰间别着短剑、头上缠着黑布的男人,两个时辰换另一个,难免惹人多看几眼,但只要有人好奇得过去问,就会被他们冷眼一横,无声逼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