岑拒霜垂头道:“我不愿意。”
裴述又追问:“为何?”
岑拒霜:“我讨厌姓赵的人。”
东淮为了民间安稳,实行连坐制,民户间互相监督,能有效抓到藏匿的逃犯。
如今他们顶了高家郎君的身份,就需和邻居打好关系,才不会引人怀疑。
裴述并未说话,只是视线又停在岑拒霜身上。她当然注意到了,他又是那副,恨不得杀掉她的样子。
已找到应对他的办法,岑拒霜眸中又开始蓄泪,看着裴述道:“卖我来此的人,是我阿父的妾室……赵氏想当我的后母,就处处苛待我……”
她说到这儿,仔细瞄了裴述一眼,他果然神色略有愣怔,看她的眼神也没有那么凶了。
一滴泪落下,岑拒霜伸手擦掉,复又垂眸,裴述能看见她长睫上星星点点的泪,又见女子瘦弱肩头微微颤抖,“为了富贵,她将我迷晕,卖到那样腌臜的地方……”
子弦更是同情岑拒霜,本就觉得她心肠不坏,如今说的这些经历又和殿下相似。恐怕以后,殿下也会手下留情几分。
罗南是个缺心眼的,罗家和睦,听出岑拒霜身世悲惨,但根本理解不了,又煞风景地问了一句,“那你阿母呢?”
似是伤疤被人扯开,岑拒霜紧紧抿着唇,眼眸抬起,看着裴述,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颗颗落下,她哽咽道:“我阿母……早就没了。”
方才岑拒霜是随便扯个由头,故意装着哭。可说到这儿,她想起了年幼时,母后温柔地抱着她喊伊伊,还有母后身亡时,身下全是血的情景。
她到底何时才能回国?她还有弟弟阿浓。
她还没像母后期盼的那样,帮阿浓继位,之后做整个姜国最尊贵的长公主。
女子满面是泪,梨花带雨,没了昨日的高傲,惹人怜惜,“我阿父应当还不知我丢了,郎君……伊伊如今、很想回家……”
裴述亲眼看着,她哭得愈发伤心。生母早逝、继母刁难的相似经历,让他略有触动。
他亦看出,岑拒霜说的是真话,对母亲的怀念神色,还有提起阿母二字,颤动的纤细脖颈,她是真的伤怀。
罗南还是没琢磨明白,又直白问道:“那你哭便哭,为何要一直盯着我们郎君?”
岑拒霜哭声陡然一顿,抬眸与裴述四目相对。方才哭得太过投入,此刻乍然停下,她没控制住打了一个哭嗝。
裴述一推开门便有淡淡的香气向他袭来,他眉心紧锁。
但随即,他想到了这挑剔的女子都没有衣物换,此处也没备脂粉,应当不是故意弄出来的味道。
可厌烦并未减少,他忍下,再次抬步,绕过屏风,走近内室。
纵使已在宫中多年,养成了喜怒不动于色的性子,但此刻,裴述见清内室情景,还是没能忍住怒意。
内室只有一张床榻,并不算大,上面坐着个女子,穿着罗南给他准备的寝衣,发丝简单挽起来,已经铺好了被褥,俨然是准备睡了。
她明显,得寸进尺至极、对自身境遇没有一点清醒的认知。
他冷声,“从上面滚下来。”
岑拒霜很清醒,若她现在滚下去,就没有地方睡了,她抱紧被子,又开始委屈,“郎君……我是个女子,外面好冷,寒风刺骨,恐会伤身。若郎君不嫌弃的话……同我挤一挤?”
她明知他十分嫌弃她。
这一天,她都在若有若无地试探,每次出言都会偷偷瞄他的面色,举止过界,却踩在他发怒的边缘,显然是在试探他的底线。
如今知道他不会,又用这些小聪明算计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