殷乐漪轻咬下唇,脑海中已有了猜测,却还是想问:“为何要天明之后?”
赫连殊笑问:“公主聪慧,难道还猜不到本王意欲何为吗?”
他深夜驻足于此,既不寻人也不下山,慢条斯理地坐在马车内喝茶,已足以说明他在此处只是为了等一个消息。
等什么消息呢,自然是等他派去的手下传回陆乩野的死讯。
见殷乐漪抿唇不语,赫连殊以为她还是戒备自己,便打开天窗说亮话:“赫连欺戾气深重,是害得公主国破家亡的罪魁祸首。而后更是强掳公主在府邸中为妾室,实在是恶贯满盈,想必公主早就恨透了他。”
他悉数陆乩野对殷乐漪行下的桩桩恶事,言辞之间的语气更是对殷乐漪怜爱万分,“此番本王派人截杀赫连欺,待他身死的消息传来,公主往后便可在我魏国皇宫内高枕无忧。”
殷乐漪听完赫连殊这一番话,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,话到嘴边又归于无。
她无法反驳,赫连殊所列的这桩桩件件皆是陆乩野对她的恶,家国之仇横隔在他们两人之间,那一段令她生怨的纠缠她更是没法轻易忘却。
就让陆乩野死在赫连殊手里,她兵不见刃甚至连手指都不用动,便能坐看他们
魏国皇室互相残杀,这何尝不是一种雪恨的方式?
她这般想着,脑海中却克制不住的浮现出几刻前那袭挡在她身前的背影。
一头鹤发被雨水浸透,锦袍更是湿透,不复昔日的恣意张扬。身影却如松如柏,佁然不动的为她挡住刀枪箭雨。
赫连殊静等殷乐漪答话,却见她一张唇越来越煞白,便再次将披风披在她的身上,言笑晏晏的许诺:“公主且放宽心,本王自初见公主那日便对公主一见倾心,日后本王必当待公主如珠如宝,倾心相护。待他日本王登上皇位,定许公主妃位。”
殷乐漪也不知将这话听进去了几分,抬首望向赫连殊,“……敢问襄王殿下,离天明还有几个时辰?”
赫连殊粗略一算,“约莫还有两个时辰。”
两个时辰,陆乩野孤身面对十几号人,他并不是没有生还的可能。
殷乐漪遥记得上一次他们也是被人伏击追杀,人数比今夜还要多,可最后陆乩野还是护着她虎口逃生。这一次没有她这个累赘在身边拖累他,他必定能越杀越勇,杀出重围。
“还有两个时辰……”殷乐漪探究赫连殊的口风,“襄王殿下能确保一定将他截杀吗?”
赫连殊听她这般问,便自然将她归在自己的阵营中,“公主勿忧,本王派去的人遍布山中,即便陆乩野能从一支队伍手下逃脱,还有数支队伍接连围剿他。”
“便是他武艺卓绝,今夜也要命断于此。”
一支又一支的人,这一支杀不死他,还有下一支。
就是这样的人海战术,哪怕无法给他致命伤,最终也会将他拖的筋疲力尽而死。
明年今日,替我上个坟罢。
陆欺,陆乩野。
这是他护殷乐漪逃离前,对殷乐漪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他是不是,早就猜到了他今夜必死的结局?
殷乐漪眼帘微阖,挂在睫羽上的雨珠滴进她的眼眸中又滑落,在她腮边划出一条极淡的水痕。
赫连殊冷不丁问:“公主为何落泪?”
殷乐漪抬手拭去面上水痕,“襄王殿下看错了,并非是泪,只是雨。”
赫连殊颔首,脸上又复笑容,“果然是本王眼拙了,公主又怎会为那赫连欺落泪。”
殷乐漪掩在衣袖中的手指不自觉收紧,她瞥了一眼别在腰侧的弩,心中顷刻间浮现出许多念头,但最终还是被她一一掐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