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正要福身告退,赵枢意却装做无意地捧起那幅万寿江山图,惊奇道:「千秋宴在即,夫人若不是想将这份绣样送给当今圣上?」
倩华郡主专心教子翻身,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。
唯有我与嬷嬷立在门前,心中皆是悚然。
前世,我识人不清,以为郡主才是那致我族覆灭的残暴贵族。
可今生在府中经年度日,我才恍然赵枢意可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。
他极善煽风点火、玩弄人心,倩华郡主自以为下嫁倨傲,可她不知就连自己的心思都时常被枕边人把玩操控。
我们这些下人察言观色,比之常日喊着要打要杀的郡主,少爷才是最为忌惮的存在。
譬如此时,他团起那幅凝聚着我所有心血的万寿江山图,随意丢进了烧得炽热的炭盆中。
屋内三人皆是大惊,可不等郡主嗔怪,赵枢意自有说法。
「这幅万寿江山图不过是前朝旧物的拙劣模仿,呈递到御前只怕是要闹笑话。」
「遑论若是这贱婢所绣的事实流传出去,我你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。」
郡主定睛细想,确是这个理。
加之夫君当着曾经的百般疼爱的通房,烧毁其杰作的行为亦大大地取悦了她。
郡主面上的阴霾不足一息,她已然变得笑意盈盈:「那你说,我要送什么好?」
「夫人,小生认为库房里那株南洋赤玉珊瑚礁更显诚意。」
赵枢意轻佻扮相,三言两语哄得郡主回心转意,一幅绣面亦将将焚烧殆尽。
嬷嬷只好端着火盆骂骂咧咧地从里屋出来,她对我啐道:「还以为你这丫头能给老婆子我出什么花招让我在郡主面前长脸,结果少爷一句话,我们俩真要永无出头之日了!」
我亦是哭哭啼啼,毕竟那幅赔了我身形容貌的绣样葬身火海,我在这府中何止永无出头之日,这便是要烂在泥里了。
嬷嬷嫌我晦气,临走前打发我自去院里哭去。
可我没有朝着后院走去,而是抹了泪,轻车熟路地走向前院的书房。
20
赵枢意心思缜密,他既已怀疑嫡姐,如何会对我放松警惕。
他宁可错杀,让我这幅万寿江山图毁在自己手里。
毕竟我朝绣法百花齐放,若是我在万寿江山图上留个隐秘的一言半语都足以把赵府送葬。
可他想错了,我含辛茹苦跪绣锦图本就不求以此扳倒满腹鳞甲的血仇。
我自毁容颜、身段,是我不愿与赵狗同床共枕,我怕我会杀了他,让他轻易死在温柔梦乡。
我跪于门庭,只愿警醒府中下人,郡主、少爷绝非良善君子,日后殃及池鱼,定当人人自危。
不消多时,赵枢意的贴身女婢阿桃为我打开了书房大门。
她说:「阿珞妹妹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,今日之事若是东窗事发,只管推在我头上。」
我朝她宽慰一笑,迅速取出书案下的锦盒,用嫡姐塞给我的秘钥将赵府最阴暗的秘密尽数取出。
赵枢意怎能想到我一小小女婢能隐忍蛰伏数月,却最是失意落魄的时候直捣黄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