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大队书记家的二儿子江爱民干脆也不在家里待着了,也跑到江柠家里来,看江柠写春联。
江爸还忍不住提醒她:“给你国泰阿叔家和四伯家也写几个,别忘了。”
说到江国泰和江国定,江爸还有怅惘,和同是天下失意人的江爱民说:“谁能想的到,四哥还当上县长了。”
想当初,三房就他和江国定、江国泰玩的最好,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,一起上学,一起参加高考,可如今的人生境遇,差别竟如此之大。
江国泰事业蒸蒸日上,现在在本地,跺跺脚都能抖三抖,出门说自己认识江国泰,是江国泰的什么什么人,谁不给三分面子?
江国定更不得了,都当上副县长了,他现在才四十几岁,仕途还有的升。
只有他,在火车站卖盒饭。
前两年还能沾沾自喜一下,别看自己工作说出去不体面,可一年挣十多万,九十年代末,谁家能挣十多万啊?买了个手机,天天别在腰间门炫耀,表示自己又发达了。
现在想想,这十多万算什么啊?天天起早贪黑,日复一日,每天早上三四点钟就起床,骑着三轮车去批发市场买菜买肉,买回来都六七点了,又开始洗啊烧,到九点多钟,就要去火车站占位置、卖盒饭,去的晚了,位置就被别人给占了,别以为九十点钟就没生意,有些省钱的,早饭不吃,九十点钟早午饭一起吃,这个时候生意已经很好了。
晚上忙到十点钟,东西拉到家,洗个澡倒床上就睡。
一年到头累的像条狗一样,还不敢换别的干。
年龄越大,越不自信,对于转行做别的事情,都会害怕,怕自己挣不了钱。
还有两个儿子要结婚呢!
江爸突然发现,自己这一辈子,就这么蹉跎了,一时间门,不由满腹心酸,眼眶涩然。
但在外人面前,他还忍着,笑着和江爱民聊起他少年时期和江国定、江国泰他们一起努力参加高考的事。
如同祥林嫂一般,同一个故事,讲了一遍又一遍:“我们那时候,连个老师都没有,全靠自学,全班就我和四哥、国泰的成绩最好,我们三个人就轮流当老师,谁先学会了,谁就上去讲……”
他年轻时的故事,江柠已经听过很多回了,江爱民也听过很多回了,但他百听不厌,反而像是回到了少年时代,两眼放光,意气风发,唾沫横飞:“要说成绩好,那时候谁有我成绩好?那时候……”
两个中年男人回忆起当年勇,一个说的比一个兴奋。
说着说着,江爸就停了下来,看着江爱民还在吹他年轻时候的事:“那时候我爸还是大队书记,我自己也是个高中生,谁看到我不说一声一表人才?追我的姑娘从村头排到村尾,要不是我自己看不上,现在轮到他们笑话我?”
江爸靠坐在椅子上,意兴阑珊地点头说:“你那时候要是结了婚,现在孩子都上高中了。”又说:“你现在再找也还来得及,娶个媳妇,生两个孩子,也有个家!”
哪像现在,他哥哥成了家,父母年纪大了,他过年回来,还跟父母住在以前的老房子里,也幸亏老大队书记家的老房子是砖瓦房,院子也大,这两年茶地收入下来,老两口有了钱,把屋内地板抹上了水泥,又重新换了英红色琉璃瓦,看着还像个家,等老书记夫妻俩老了,这两兄弟真是连个家都没了。
江爱民收了笑容,不说话了。
年轻时他这个也看不上,那个也看不上,自视甚高,现在和他同龄的中年妇女他看不上,年轻有文化的小姑娘,谁能看得上他?
江爱民虽辈分比江爸小了一辈,年龄却小不了几岁,属于同龄人。
于是他也在江爸心口上戳刀说:“你那大儿子今年还不回来啊?年二十九就分茶地了。”
这都第几回分茶地了?山上的茶地是越分越少的,江松要是再不回来,山上的茶地就要分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