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贺六浑,你想想,你爹爹每天都干什么?"
"吃饭,干活,睡觉,这还用说?"刘贵不耐烦。
"去,快把酒给我弄下来,别在这里打岔,还有你,狗子,去弄肉。"尉景说完,侯景和刘贵依然一动不动等着他说答案,只好叹气,"贺六浑他爹爹那些事都不做。"
"不吃饭?不睡觉?不干活?"刘贵抹抹胡子,不信。
"他闭着眼睛,打着呼噜,一边睡觉一边喝酒,吓我一跳。我在牢里混,什么人没见过,硬是没见过这么能喝的。我告诉你,他那酒壶每天挂在嘴边。"
"别扯了,贺六浑问你身世,你扯这个干吗?"
"你爹爹醉醺醺,什么话没说过?他还说过自己是太上老君呢。"尉景站起来,自己去抓肉来烤。
"我是渤海高氏后裔,这些都是他酒后胡言乱语?"高欢陷入迷思,他虽生长在胡人聚居的怀朔镇,自认是汉人,并以此为荣,立志扫平天下,使胡人不再歧视汉人,尉景所说几乎摧毁了他梦想的基石。
"我不是汉人?"高欢目光茫然。
"贺六浑,你当然不是汉人,你当上信函使往返洛阳,才学会汉话,你从小到大,穿过汉人的宽衣大袖吗?没有。你吃的是什么?还不是咱们草原上的羊肉和胡饼?贺六浑,你从哪里弄来的调料,奶奶的够味。"尉景第一次吃孜然,油汁横飞。
"你们吃吧,我歇会儿。"高欢顿失希望,向后一仰躺在草地上。
"你还是问问你大姐吧,她最清楚。"尉景不愿意断了高欢希望,大口吞咽羊肉。
"贺六浑,咱们胡人多好!你就留在大将军帐下,咱们一起打天下,吃羊肉。"刘贵安慰一句高欢,侧脸问侯景:"大将军在河阴大行诛杀,四铸金像不成,就不称帝了,颠三倒四,你比我明白,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?"
"还有,贺拔岳这小子果然不地道,趁机落井下石,要和咱们怀朔镇的人马过不去,他打的什么算盘?"侯景满口溢香。
刘贵不敢大声,招手让几个人聚在一起:"大将军发动河阴之变,却不登基称帝,会不会有大祸啊?"
"贺六浑,别喝了。"侯景想不明白,伸手去揪高欢。
高欢坐在火旁,左酒右肉,轮流开弓。
父亲已经去世十几年,如果按照尉景所言,我便是胡人。我在怀朔镇与胡人和平相处,便认为可以融合胡汉,这成了我的梦想。但是,我从小到大就是胡人,我胡语胡服,周围的朋友也大多是胡人,我的梦想怎么办?我是胡人,就是草原上的恶狼,嗜血好杀就是我的习性。还有什么礼法和规则?因为我是狼!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,走在无垠的旷野中,凄厉的北风吹过,漫漫的黄沙掠过。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,报以两声长啸,不为别的,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。
高欢仰天长啸,卸去汉人胡人的包袱,心思明朗:"别担心,大将军从晋阳出发的时候就算好了每一步,四铸金像本来就是他的障眼法。假道伐虢和反客为主好像出自我的谋划,其实大将军早就想好,只是没有起个名字而已。"
"大将军都算好了,不可能吧?"刘贵不信。
"在这场游戏之中,大家都忽略了一个关键的人。"
"什么人?"
高欢大口咽下烤羊肉,再猛灌一口烈酒:"先帝二月二十六日被害,今天是四月十四日,大将军从晋阳出发,经过上党郡和河内郡,费穆献城投降,奉立新帝,渡过河桥,发动河阴之变,占领洛阳,总共不到二十天,快不快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