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,不久后,又有了一次义无反顾离开计划。
这一次她什么都没带,只带了护照,她一早就该回离开这里回中国。车行驶前往机场的路上,后视镜最末端突然切进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,并以时速80迈朝她驶来。她把油门往死里踩,对方也一样,几乎可以说,那次飙车是米勒与珍之间一场博弈,而他下手真狠,为了逼停她,不惜让她连人带车侧翻撞到在高速护栏上。
那场车祸导致她全身上下不少于七处骨折。当她躺在医院里动弹不得时,米勒阴沉沉的拿出她的护照用剪刀把它剪碎。
9
从看到她到目送她离开,一共不到两分钟的时间,但这两分钟我一生都不会忘记
后面的事,珍一笔带过了,因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。她又回到他身边了,曾经那段情人关系重新开启,然后白天黑夜,四季轮转,没有任何想法,然后就到了现在。
她现在没有任何力气去想未来,哪怕只想明天,都精疲力竭。
讲完这些,已是凌晨四点。我安抚她睡着,才收拾东西离开,临别前我又再看了她一眼,稀薄的晨光照到珍脸上,脸是透明的苍白,疲惫里有一种特别平实安宁的放松。曾经有人告诉我,我们遇到的人里面,平实和安宁并不是好的词语,某种程度上,那也代表着放弃。
我从没想过那一眼,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珍。
三天后,我听闻珍坠楼身亡后的消息,难以置信又痛彻心扉。我知道,米勒跟她的死一定脱不了干系。
珍的葬礼结束后,我一直都关注着案情的走向。这宗案子判的很快,结果也在意料之中,最终由于举证不足米勒被无罪释放了。正义到底没能给她公正。
在结案后的第三天,我在工作室整理珍的治疗资料,助手告诉我米勒贝克先生想要见我。我犹豫了很久,还是把他请进了办公室。
“你是她最后的朋友,她都跟你聊了些什么?”
这位罂粟情人看上去老了很多,颓然且毫无生气。想来长达几个月的官司与大众的非议,给他带来诸多烦恼。
我笑:“所有……”
他恍惚的笑起来,反复咀嚼着一个“all”,接下来的问句说出一种恍如隔世的静穆:“她是怎么跟你说我的?”
“卑劣贪色的潜规则运行者,寡廉鲜耻的恶棍。”
他大笑起来,目光却有一层异样的波光。隔了很久,他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缓缓飘来:“2006年7月3日,第一次见到珍,虽然没有说话,却有身体接触,已经很难得了。从看到她到目送她离开,一共不到两分钟的时间,但这两分钟我一生都不会忘记。”
10
你必须相信,有的爱,只是一瞬间的死而无憾
他是属于生下来就很幸运的那种人,从小到大,过物欲横流的生活,想要什么都可以轻易得到。在遇到周滢以前,无论对事业、生活、金钱、女人,他都依着本心。最“巅峰”的时期,可以一晚连喝两支大号的XO,连续一周睡在不同女人的香闺,或是同时和六个女人保持着暧昧关系。他的生活看起来光鲜又刺激,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些东西都是很空洞的。他以为他的一生就会这样空洞的走到终结,却在2010年盛夏的某一天,在纽约中央车站的广场上看到了珍。
说来也奇怪,如果不是前一天晚上喝的完全失去意识,他这个人根本不会踏足上东区以外的地方。当司机去给他买醒酒的咖啡时,他走出车外,广场上一如既往堆满了人,却默契的围成了一个圆,黑发黑眼的女孩是圆圈的中心。肮脏的薄羊绒披肩系在她的腰上,她扬起脖子,光着脚在水波一样层层漾开的吉他声里欢快的跳舞。廉价的镯子在手腕上叮当作响,她笑的比阳光还灿烂。
米勒直勾勾看着她很久,愣了,继而是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心头一颤,仿佛前面二十七年的灰色人生,终于被点亮。
你必须相信,有的爱,只是一瞬间的死而无憾。
一曲终了,她拿着顶破帽子上前讨赏,走到他跟前,他慌乱的摸口袋,然后尴尬的朝她笑,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没有做作业第二天被老师抓到的小孩,困窘,又想在她面前表现的好一点。
可是她呢,一点不在乎,没有久等他转头去了别处,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。
他不愿承认这种小事让他十分失落。他垂头看到自己衣袖,眉头疏解,他快步走到她身后,拍了拍她的肩膀,撤下两枚订制的白金袖口扔进她的礼帽里。
她没有对他说话,只是笑笑,但他的指尖触到了她的手背。让米勒百感交集的是,女孩和一起表演的街头艺术家一起分享酬劳时,根本没有拿走那两枚袖口,她转身消失在茫茫人海,只留给了他无尽的怅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