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人都恨天君,究竟是恨强权,还是恨享受强权的不是自己呢?
她帮助了蒋思仪,使用的手段却依然算“以势压人”。凌穗岁承认,这是见效最快、最方便的方法,她没有时间用爱和道理去感化副导演,而且这条路能否走得通,也要打个问号。
蒋思仪的下部戏,这些人的下部戏,同样的问题还会再次上演么?她不知道,她也干涉不了。就算她某天真的站上了行业顶端,也没法把手伸得这么长。
讲个地狱笑话,编剧曾说《瑶台录》的很多情节都带有讽刺色彩的艺术,但最讽刺的部分,其实发生在戏外。
这让凌穗岁感到割裂和痛苦,偏偏这种感受很难说给别人听。
最后,她还是打开了和唐冰老师的聊天窗口。
凌穗岁承认,自己很有偶像包袱。她在江湖上是无所不能的“岁姐”,享受着别人的崇拜敬仰,只有在老师面前,她还是会遇到挫折的学生。
她还有点羞愧,离唐冰探班她的电影也没过去多久,她这么快又产生了新的问题。她在老师心里的评价会降低吗?老师会觉得她矫情,一点小事就想半天吗?
——不会,唐冰是专业演员,同时也是个好老师。
她完全理解凌穗岁的内心活动,在某种意义上,好演员就是这么敏感脆弱。优秀的演员既然能穿透纸背,深刻感受到汉字所构成人物的喜怒哀乐,又怎么会对周围的鲜活生命无动于衷?
唐冰顺便分享了一则八卦,齐萱年轻时,甚至会为了一朵花的凋谢而悲伤泪奔,哭得涕泗横流。
听到这个,凌穗岁忐忑不安的情绪被瞬间抚平。
虽然有点不厚道,但谢谢齐萱老师。
“你在表演技巧上基本到顶,没什么进步空间了。”
唐冰如是说,“想要更进一步,需要文化水平和内心感受。你的意识先于理智,已经在实践这点了。”
唐冰:“不要随便用‘矫情’这个词汇否定自己,这是一种无用的洗脑和逃避。痛苦不会因为你的否定而消失,你又没有做错什么。”
“穗岁,你是个好孩子。从娱乐圈事业发展的角度来说,蒋思仪在你面前算是下位者。你没有俯视她,将这一切视为理所当然,而是从她的处境中感到痛苦,还会反思己身。我为你高兴,这证明你还没有沉浸在影后的荣光里,丢掉演员的初心。”
嗯……凌穗岁还挺不好意思:“只是一个百花影后,现在飘起来稍微有点早……”
她可是以唐冰的实绩为榜样的,这才哪到哪啊。
唐冰笑了笑,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,傲慢的心态同样来自日积月累。
她说:“我的建议是,宁可保持这种清醒的痛苦,也不要慢慢变得麻木。钝感力对普通人可能是幸福,对演员就是灾难,我知道这样的要求有一些苛刻,但这是分水岭,是往上走的条件。”
凌穗岁迟疑道:“老师,您现在会感觉到痛苦么?”
“经常,毕竟人力有限,让人无能为力的事情却太多了。”
唐冰平静地说:“我这些年一直在尝试养成‘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’的心态,但显然还没成功,所以没办法教你。”
凌穗岁突然意识到,或许这才是演员“不疯魔不成活”的内在逻辑。她之前总觉得这带有夸张成分,谁说保持理智不能当好演员?现在看来,原来还是她阅历不够,经验不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