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之墨闻言,却与奚茴注意点完全不同,他甚至没往生死上去想。
地灯昏黄,繁城不入夜,过了子时街上亦有行人闲逛,喝醉的两个勾肩搭背,嘴里口齿不清地说着些什么,杂声远远传来,百琼楼彻夜灯火照亮附近道路。
奚茴与谢灵峙他们越走隔得越远了。
云之墨喉结滚动,忽而觉得呼吸沉重了些,手心里奚茴的手掌也变得滑腻,指腹贴着她柔软的皮肤,传达的温度顺着他的手臂流入血液里,与冰封灵魂的咒印对抗。
“为何你想的是黄之谦与曲梦,而非季宜薇与曲梦?”云之墨问。
奚茴眨了眨眼,一时不解:“有区别吗?”
“有。”云之墨道。
奚茴蹙眉,黄之谦与季宜薇的差别,不就在一男一女上?
她又问:“性别很重要吗?”
云之墨回:“重要。”
“因为你是男子,我是女子,而黄之谦是男子,曲梦是女子?”奚茴也不清楚,她最初将自己与云之墨套入曲梦和黄之谦,必不是因为性别关系,可非要叫她说个确切的理由,她又说不出来,只是自然而然那么带入了。
云之墨卸下一半力气,呼吸也变得轻了起来,不知心中在失望什么,他又期待奚茴怎样的回答呢?
连樱山山脊上的彻夜拥抱与奚茴明亮的眼眸不断在他眼前交汇,她伏在他耳畔含含糊糊的“哥哥”二字又变得清晰起来,此刻于记忆里缠绕,诸多回忆纷乱地交叠在一起,所有反常,都在翻开那本《金庭夜雨》之后。
苍穹之上的神明,不曾被赋予七情六欲,他们亦如凡人一样成长,在无穷生命的历经中必会发生重要节点,从而生出情绪、私心、乃至欲、望。
季宜薇与曲梦,是朋友,而黄之谦与曲梦,是爱侣。
这是云之墨眼中看见的区别。
他的灵魂里似乎生出了一颗原本不该有的种子,以他的情绪与认知滋养,从看见曦地的那一瞬开始发芽,每每接触过一样事物后便会生长出一节枝丫,可似乎每一节枝丫上的叶片,都刻上了奚茴的名字,近来疯长。
“我们以后也会在一起的吧?”奚茴忽而问出她心中最担忧的事。
在她死后,变成了鬼,没有结契的束缚,他们是否也还能如现在这般在一起?甚至于她无法保全自己的意识与记忆,云之墨还认她吗?
奚茴又加了一句:“我说的以后,是我死以后。”
不知为何听见她说这种话,云之墨忍不住便皱了一下眉心,他暂且无法想象出奚茴死后的样子,明明他们在初遇的那一日,她便当着他的面“死”过一回了。
不过奚茴都问出口了,云之墨便回答:“若你想,便可。”
保全一个凡人死后的魂魄,这种简单的事他还是能做到的。
奚茴心情好了许多,她知道云之墨从未骗过她,故而无条件地相信他这句话便是一句慎重的承诺,于是什么黄之谦什么季宜薇,或是曲梦之类的,于诺言说出后统统被她抛去脑后。
“今日这处戏,你可还看出什么了?”云之墨问她时,眼神一寸不移地看着奚茴。
他想知道奚茴究竟懂多少感情,不管是季宜薇对曲梦的,还是黄之谦对曲梦的,云之墨总觉得……许是因为奚茴幼时经历过的事让她对所有事敏锐,唯独对情感分外迟钝。
奚茴仔细回想,眼眸一亮,有些激动道:“你一说我还真觉得,今日这处戏可精彩了,尤其是季宜薇,她怎能演得这么好?当时还哭,还求,还害怕得发颤,柔弱得好像马上就要死掉了一样,可实际上我们见过她喂狗的样子……她可真了不起。”
“……”云之墨默了默,道:“你也挺会演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