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我任相,要承担的压力不会小啊。”
“是。”
说罢这件事,杜有邻犹豫着,请教了另一桩小事。
“颜公,为何你从来没问过我,我是否真在天宝五载以前就知陛下身世?”
颜真卿诧异道:“我为何要问你?”
“前几日,我的不肖子向我询问此事,我亦觉得奇怪。”杜有邻道,“此事有何玄机吗?”
“杜五郎?他想必是随便问问吧。”颜真卿道:“你果真在天宝五载之前就知陛下身世?”
“是啊。”杜有邻抚须道。
颜真卿有思忖之色一闪而过。
他之所以从来没问过杜有邻这个问题,因为只有不确定杜有邻是否说谎,才需要问,而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杜有邻在说谎。
如此看来,杜五郎似乎知道了什么,那天子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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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夜,颜泉明向颜真卿道:“前几日,张过世了。”
“如何死的?”
“当是寿终正寝了。”
颜泉明其实知道,当年是颜真卿通过张查访了大量三庶人案的知情人,最后找到了郭锁,力证了当今天子的正统。
但偏偏因为天子是颜家之婿,若旁人知道是颜家找出的郭锁,会使此事缺少了信服力,因此,颜泉明一直瞒着。
“知道了。”颜真卿对张之死没有反应,“你去歇着吧。”
“喏。”
待颜泉明退下,颜真卿闭上眼,抚着额头,显出了疲惫之色。
他回忆起了那个与张见面的午后。
“你不必抱有期望,假的就是假的。”张道,“若说他是薛锈的外室子,唐昌或还认不出。但唐昌怎么可能认不出李瑛的第三子?张九龄、贺知章收养那些落罪者多年,唐昌又不是没见过那些孩子。”
张当时说到这里,眼睛里显出讥讽之意来。
“你看,真相从来都很容易分辨,难辨的是权力啊,从唐昌为了助李琮登基而说谎的那一刻开始,真相就已经丢失,只有你还在乎真相,有何可在乎的?”
颜真卿告别了张时是失魂落魄的。
他终于确认了他的女婿、他的学生在冒充皇嗣,离篡夺李唐江山仅有一步之遥,愧疚让他无比的痛苦。同时还带着一丝不忍,不忍那即将到来的安定太平又要付诸东流。
那段时间,他想过亲手杀掉薛白的。哪怕这会让他的女儿伤心欲绝,但颜家可以为大唐牺牲。
恰就是那个时候,他收到了一个邀约,去见了一个人。
也就是与那人的那些话语,支撑着他一直走到了今天。
“颜清臣,太上皇问‘可否将大唐社稷托付于你?’”
“国之大事,在祀与戎。武周之后,大唐还是大唐,重要的是中宗皇帝身上的血脉,还是中宗皇帝祭祀李氏祖先?大唐以德明皇帝、先天太上皇帝、高上大广道金阙玄元天皇大帝为祖,可李氏真是其后代?若千百年后,那座宗庙里供奉的依旧是李氏列祖列宗的牌位,那李唐依旧是李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