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承泽不禁蹙眉。
“陛下恕罪。”
谢恂重又稳起手,“庄和初乃是陛下潜邸旧人,陛下对他了解最深,论执掌皇城探事司的才干,无需臣赘言。审查文书,臣原已写好了,只是……”
谢恂才一迟疑,便听得不悦的一声,“你与朕之间不需那些虚头巴脑的说辞。”
“是。”
谢恂道罪一声,删繁就简道,“只是,后来,出了琴师一事。”
谢恂言未尽,意已达,萧承泽合着眼,缓缓吐纳,默然片刻,才沉声开口。
“是朕的安排。允他杀那琴师,是因为那人同裕王干系匪浅,不宜在朕近旁久留,然外使在朝,处置结果上也要顾念朝廷声誉。再则,做这般安排,也是为让大皇子尽快入朝。大皇子为嫡为长,若他一直被压着不能入朝,后面皇子们便是长起来,有他为先例,只会越来越麻烦。”
一个乖张跋扈的权臣不足惧,一个皇子能在朝堂担起多少,又能走到多远,也不足虑,真正紧要的,是天子遵照礼法该做、能做、想做的事,必得做成。
倘使让人看到天子被捆束住手脚,为臣子所制,连皇子到了年纪上朝议事都难,失了敬畏,才是后患无穷。
这些事,谢恂自先帝朝历经而来,个中道理,无需他多言。
萧承泽点到即止,转轻一叹道:“这事上,朕也的确有意多给了庄和初些宽纵,亦是想看看,他如何把握这份宽纵。怎么,你看出什么不妥吗?”
“臣看得明白,陛下有意使庄和初在接任前与大皇子脱开关系,是为防止皇城探事司与大皇子关系太过密切,臣就是看出陛下一片苦心已付,才觉得,有些事虽无十足凭据,也不得不禀了。”
萧承泽沉了口气,“你真是年纪越大,废话越多。”
“臣正是怕自己年纪大了,唯恐思虑不周,误了要事。”
谢恂苍老的话也在艾条的烟气里沉了沉,“陛下,庄和初和裕王,恐怕有勾结。”
谢恂看不见背身之人的神情,但见眼前肌骨微微一震,也知这句话掀起的波澜。
“跟裕王?”
话里还是一片沉静。
谢恂把话往更震骇里说去,“这些日子,他恐怕是以同裕王交手为遮掩,实则和裕王走得渐近,是为上任之前,为免司中侦知异常,使陛下生疑,而连同裕王使的障目之术。”
背身之人反笑了一声,“朕容许皇城探事司捕风捉影,但在情理上,也要讲得通。”
“兹事体大,臣不敢妄言。”
谢恂不疾不徐,“自入庄府以来,梅县主多次从裕王处收到重财,探事司耳目所及,一次在大理寺门前,在裕王处收了银票百两,一次是从裕王府中得赏古董大盘一件,价值连城。再有,庄和初曾通过大皇子从晋国公手中拿了一块风水宝地,作为大皇子给庄府的新婚贺礼,亦是给到了县主名下。”
萧承泽合目没出声,谢恂接着说。
“单是这些,倒也可有其他说法。但请陛下三思,裕王何等跋扈,吃这几次暗亏,对庄和初留足情面,还可说是顾忌着陛下与大皇子,可又怎么会三番五次对一个小姑娘忍让?这野生野长的小叫花子,套上梅县主的身份,与庄和初成亲,诚然有陛下的思量,但当日提出要成全此事的,毕竟是裕王。如此想来,便有一种可能,庄和初不便和裕王直接来往,所以重金买通一个小叫花子作为桥梁。”
话至此处,谢恂话音又低下些许,愈显沉重,“若真如此,便是裕王企图掌握皇城探事司之权,野心昭然,罪无可赦,陛下也不必顾忌当年驰援之义了。”
谢恂停在此处一阵无话,萧承泽亦不置可否,只闷闷道:“你接着说。”
“臣为探梅县主虚实,故意送了只乞丐讨饭的破碗去激她,果然她上门来,以臣的身份为要挟,讹去了些银钱和名贵药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