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在门扇开启前,此人已觉察了巷中的脚步声,撂下手上的活,施然而立,像精心布置好陷阱的猎人终于盼来期待中的猎物一般,朝来人进门方向望着。
门扇一开,这副很难让人记住的眉目间忽地挑起一道令人难以忽视的笑意。
“庄大人……哦不,现在该敬一声庄统领了。”
金百成不挪步,只定定站着,笑看着那道如期而至的身影自沉沉夜色间步步前来。
“庄统领怎来得这么慢?只是一笔赃银,竟将堂堂前任皇城探事司第九监指挥使绊住这许久,不应该呀。难道,是大皇子在晋国公面前受教数日,就已有了脱胎换骨的长进,还是因为对面发难的是大皇子,庄统领不忍心拿出真本事来打击他吗?”
这道劈开夜幕而来的身影之后,还半护着一道不起眼的细影,步步小心地紧跟着,活像是拖着一条尾巴。
无论面容、身躯上掩饰得多好,最真实的心绪都会由尾巴暴露无遗。
金百成不禁哂笑,“差点儿忘了,听闻裕王府如今多了一位主子,比起金某那时,这差事真是更不好当了。”
千钟跟在庄和初身后,一眼也没往金百成身上瞧。
一路过来时,庄和初已与她大致说过,在这里会见到什么人,约莫会是个什么场面,可当真踏进这里,还是不由得深深一惊,暗暗打了个寒颤。
不是庄和初失算。
是她单凭一句“嗜杀成性”、“手腕毒辣”,实在想象不出眼前这般光景。
这个距离,哪怕灯火昏暗,也已足够她认出悬在檐下的人。
是姜浓。
人不只是被悬吊着,前门另一侧檐角上灯笼的薄光斜斜映来,在那了无生机的躯体微微摇荡间,自光泽温润的素洁衣衫上映出条条缕缕横斜的暗色。
徐徐夜风不时拂过,送来丝丝骇人的腥气,足证那条条暗色是怎么回事。
何况,那立在檐下说话的人,手中正悠悠地晃着一支长鞭。
“才多少日子不见,庄统领着实清减了不少。”
金百成怡然摇晃着手中长鞭,笑眼眯成一线,在那渐行渐近的身影上毫不客气地打量,“这腰身,快比女人还要纤细了,我的那身旧公服,恐怕有些难为你了吧。”
离檐下不足五步,已足够将悬在檐角的人看个一清二楚了。
那清瘦而挺拔的人却没有抬一抬眼,只望定金百成手中已被血染得难辨原色的长鞭,放缓了脚步,徐徐开口。
“的确有些为难。”
话音如早春寒夜,以薄薄的温和裹着透骨的清寒,“庄某既不想穿死人的衣服,也不想容你活命,如何是好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