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居民怀里抱着的,果真是蜡烛。
杨知澄心里有了些底。而男孩没有停下,依旧飞快地说着:“镇东头的厂子,我爸妈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的,大约是他们年轻的时候。”
“他们也不知道蜡烛救命的传闻从哪里传出来的,总之,后来镇子里的人为了活着,都只好照做。”
“等一等,”杨知澄终于插了句嘴,“熬……熬油,这东西该怎么熬?”
“我见过爸妈熬油。”
男孩目无焦距,脑袋定格在前方,“很小的时候……我一直记着。”
“他们从厂子里拿来猪肉,放在一个敞口锅里,拿勺子,翻啊翻,搅啊搅……肉就一点点化开,成了油,积在锅底。”
“一块肉只能熬很少的油,熬得还很麻烦。能出的油还越来越少,越来越少,到最后,得一天到晚盯着,才能熬够换一家人过夜的蜡烛。”
“妈妈身体不好,只有爸爸一个人熬……他熬得眼睛都陷进去了,瘦得可怕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男孩又慢慢地停顿了。
“妈妈还是看到了灰雾。”
他说。
“她买了个方子,爸爸用新锅子给我煎了服药。我喝下去就瞎了,听见他们出了家门,就没再回来过。”
“大约是死了吧。”
男孩呆呆地望着前方:“镇子里的人还在死,但死得没有当初多。后来,镇东头厂子的大少爷,突然要娶妻了。”
话头突然转向那奇怪的厂子,可却与熬油、蜡烛毫无干系。
杨知澄有些混乱,他眨了眨眼,试图从男孩稀少的表情里窥知一二。
“那时,镇子里本来鲜少有外人。但突然来了个人,大少爷敲锣打鼓的,把那人娶进了房。”
男孩一无所觉地说着。
“隔了天,他母亲突然死了。大少爷不知所踪,发丧的却是那新娶来的新娘子。”
“隔着老远,我都听见那新娘子在祠堂里哭。”
“‘我的老母亲哟——’”
“‘你咋死得这么惨嘞——’”
男孩再一次咳嗽起来。他拍了拍胸脯,平顺下自己的呼吸。
“过了两天,我又听见邻居说起蜡烛的事。”
“他说,这几天油突然好熬了。”
“也不知道为什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