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似你这般做,工业之秧破土之时,天下必将动**不宁。”
“所以我需要盟友。”李恪冷声说,“始皇帝不是合适的盟友,他太智慧,太强势,容不得悖逆反抗。但他会死的,他死之后,二世嘱谁?”
“嘱谁?”
“我管他二世主谁,事实上,我只需要扶苏。若始皇帝不选,就别怪我将他选的二世打落玉陛,自立新主!”
慎行眯起了眼,郑重问:“为何是扶苏?”
李恪叹了口气:“老师,工业发展有悖于王权,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,而以天下有识之能,此事也瞒不过他人的眼睛。”
慎行唯有点头。
“我与扶苏相识于十三,至今五年。此人非是雄主,也不见得就是明君,但他至善。”
“何为至善?”
“路遇不平之事,他拔剑。豪绅欺凌弱小,他秉公。才士不得重用,他怒斥。友人遭遇不公,他同哀。师姊让他等了八年,他从一而守,敬之如常。赵柏心有反秦之意,他一笑而过,不揖不嘲。此人得蒙氏真传,秉齐法之念,以法以教,信人奋士,便不是雄明二主,也必定是个善主。”
慎行重重叹了口气:“善主可欺么?”
李恪毫不犹豫地摇头:“善主不可欺,但善主爱民。我要做的事情必遭人忌,他们见不得权威流丧,肯定要在工业萌芽便急急扑灭。这世上还有复辟,有野望,有赵柏那般一腔热血,却根本不知道后果的憨包……”
说到这儿,李恪苦笑一声:“大治前必大乱,我若不想把这天下打成死地,能依仗的唯有扶苏的善。”
“可人是会变的……”
“尽人事,听天命,他若要变,我化身恶龙,与这天下为敌!”
李恪背着手,越过天池,望向咸阳。
“望天怜悯,不使善亡。这一场大秦或要被绞成乱麻,但只要保下秧苗,就必定会有秋收。真到了瓜熟蒂落之时,扶苏千秋。扶苏千秋则墨千秋,墨家千秋……我亦千秋!”
……
那一夜,慎行最后一次饮酒,自斟自饮,自饮自唱。
他饮了一夜,第二日就加重了病情,在起身之时昏厥过去,再也没有醒过来。
李恪跪在他的榻前守了三天三夜,六月二十三,墨家九代钜子在平静中撒手人寰,至终也没有留下支言片语。
停灵三日,肃穆三天,严氏令李恪与公输瑾以孝子之身磕头守灵,吕雉带着虞姬操持丧葬,脚步不停。
下葬前夜,早在半途的憨夫及时赶到,而辛凌直到最后也没有离开咸阳。
她恨慎行,对墨家的爱多深,对他的恨……便有多深。
六月二十六,钜子入葬。
依照慎行的遗愿,他的墓在墨翟座下,右手偏远。
整个葬礼极简。墨家有节葬之意,所以慎行的葬礼甚至比一般农家更为简单。
憨夫掘墓,李恪捧尸,他的棺木是吕雉送他的那床绒衾,那是整场葬礼之中唯一称得上贵重的东西。
短短两个时辰,覆土,下葬,三百墨卫肃立两旁,严氏领着众女墓前凭吊,与憨夫一道赶来的葛婴与留在不咸的霸下乘员们一言不发,憨夫在土封前沉默叩首,咚,咚,咚,咚,血流满面。
李恪面无表情地站在墓前,柴武和古临从远处出现,都是捧着满怀的竹简。
“世人庸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