慎行欣然允诺,带着李恪、辛凌去往户墉。
沧海君自然是要随行的,他如今是慎行的钦定代步工具,愿或不愿,十几里来回慎行都离不了他。更何况有祭必有宴,有宴必有酒肉,这憨货除了逞凶,一生所愿唯有口腹,怎么都没有错过的道理。
一行四人说笑而往,在乡啬夫家暂住一夜,第二日平旦起身,夏祭开启。
秦人好祭祀,神鬼、先人、神兽、天地,凡是他们想不明白的,都愿意祭上一祭,以至于始皇帝统一天下,还专门下了诏令,禁止民间**祭,也就是不许随便祭祀的意思。
这道诏令在雁门郡主防的是百姓私自祭祀李恪的大父武安君牧,而在中原大地,则是为了限制各种各样,花样百出的民祭。
诏令一下,天地澄清,各地的祭礼少了,仅有的官祭就变得越发盛大庄重。
而后土祭就是民间最重要的官祭。
李恪知道,历史上的后土真有其人,《山海经海内西经》说,炎帝之后生共工,共工生后土,后土生下噎呜,噎呜生年十二。《大荒北经》又说,后土生下信,信生下夸父。
夸父是最后一位炎帝,也就是说,后土是神农血脉,曾袭炎帝,也就是做过部族的首领。
此人为共工征战天下,有平九州之功,故到了周代,他被列入社稷五祀,称为土正,也就是土地神,又称灶神,主管五谷丰登,天下承平。
周礼对每年的尊祭都有规范,春尊天帝,祭户神,夏尊炎帝,祭灶神,秋尊少皞(hào),祭门神,冬尊颛顼(zhuānxu),祭行神。
对于祭祀,帝王应当一月一祭,而民间碍于成本,一般在仲月开祭,也就是二月、五月、八月、十一月。
秦时唯一的例外是将冬祭从十一月调整到十月,因为秦人以颛顼为祖,颛顼历又以十月为岁首,冬祭前移,也有迎新之意。
在苦酒里的时候,李恪也参加过几次祭祀,不过唯有晋爵之后才有了站在台下的资格,此前都是围在一旁,听着号令,拜神俯首。
不过今日,他作为主宾前来,高台之上设有尊位,只需起身作揖,不再需要跪拜行礼。这种作法不是不敬,而是为了防止神灵弄错祭民,不小心把一年的福泽播撒到外宾头上,以至于祭民无依,田地荒芜。
李恪随着慎行来到晒场时已是日出,此处搭了小台,台上置几,几上摆了后土牌位,边上则是陪祭的本乡先人。
嘉宾入席,祭礼开始。
白发苍苍的乡三老各端陶鼎一尊,鼎上盛心、肺、肝三色脏器,以肺为尊。又有老妪举盘,盘中整豚一只,羊羔一只,大鱼一条,粟饭一份间杂放在三鼎中间,供礼完毕。
乡里退后成列,以什伍排成方阵,前头的都是民爵官身,除服役出里的,共有四十九人,后头则是各家家主,神色肃穆,挺身而立。
慎行起身离席,端着酒樽,缓步上前。
他面容黧黑,长须飘飘。头上无冠,以一截细枝作笄。
他身穿纯黑的裋褐,下身是宽大的连胯,九分长露出脚踝,脚上则是光足,只穿一双草履。
如此的衣着虽然质朴,但他的气质却出尘高贵。
他一步一顿,不疾不徐,直走到祭台前面,倾樽为三个爵杯斟满酒浆,又轻轻把樽放在几上,束手站到一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