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长林住宿的第二天,他仔细搜寻了他所寄宿的小菜园
屋子,没找到他做的活,这时正好嫂子来看他,他就问:“嫂子,你家有磨吧?钝不钝?要不嫌我的手艺不好,我去给你錾錾。”
嫂子家里有盘小磨,是宋泰老人早年做豆腐拉渣置下的。放在墙旮旯里,多少年没动了。
嫂子说:“哎哟,那盘磨啊!说出来您可别笑话,早叫蜘蛛网盘死啦。咱穷人别说没有粮食,就是有几个囫囵粒,用手碾也碾碎了,哪里还用得着磨?没有事,你就抽袋烟歇歇吧。”
王长林磕磕小烟袋锅,装到粗布荷包里,扬起两道粗眉来,风趣地笑着说:
“哎!干活的人,手闲不住哇!我看哪,闲着也是闲着,不如到你家里认认门,有朝一日,我的牙帮骨不活动了,投奔你也知道门口朝哪。”
嫂子听了拍起手来,“咯咯”笑了,笑得眼里都流出泪来。她说:
“我的好兄弟!这年头,只要我有一口吃的,就不能叫你在旁边看着,嫂子我敢说这个大话!可是每天睁开眼,不是来要捐税,就是来催租粮,一个接一个,象是十八层大石板压在咱身上,什么时候能翻过这个身来?”
王长林提起那个盛着工具的布口袋,走着说:“那也说不定,听说山底下还藏着火哩。要是底下的火一烧,别说是石板,就是座地狱,也能给它烧化了,咱也有出头之日了。”
他们一边说话,一边穿过街头巷尾,往嫂子家里走。
王长林走着,不断用眼打量远处的山,近处的村舍。
昨晚赶他来到这里,天已经黑了,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集镇的清晰面貌。
他仔细看着,渐渐地唤起了一些遥远的、模糊的记忆。
望着南老寨高耸的峰尖,心里想,这是在哪里见过?他踏着青石子铺的街道,也觉得似乎什么时候在上面走过,但也记不起是什么时候了……
他来到嫂子的住处,前后看了看,摇着头说:“嫂子!你看看咱这穷人的住处,像个什么样子!说屋不屋,说洞不洞,又阴冷,又潮湿。再看看那些财主家,高墙大屋,吃饭有吃饭的屋,拉屎有拉屎的场,又是客厅,又是花园,这多么不公平!”
嫂子拉过条破板凳,让王长林坐下,道:“我的好兄弟!咱这还算烧了高香哩!你没看看,有多少人家,连个站脚的地方也没有。今日东,明日西,什么时候倒下了,什么时候才是个头。这个恶世道,不公平的地方太多了!”
嫂子的家住在龙窝铺的村南边,往南没有人家了,一片草地,连着一片荒滩。再往南,就是那条时而涓涓细流、时而汹涌澎湃的白沙河,和河南边那高耸入云的南老寨峰。
她的两间小屋,名义上是房子,实际上是借一个大陡崖垒成的。从外面看,又低又塌,房顶说平不平,说凸不凸,像个窝棚。
从里面看,三面是墙,一面石壁,加上石壁越往下越往里凹,看起来又象个洞。这就是宋震江结婚时两家老人呕心沥血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两家儿女做的最大安排。
宋震江的父亲和嫂子的老爹都是两个穷人,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,一个穷得要命,一个穷得够呛,两个肩膀扛张嘴,吊起锅来当钟打。
那时嫂子的老爹给地主看牛,宋震江的父亲也给地主看牛,两个老人在山岭野坡上,经常碰头见面,渐渐熟了。
中午,他们把牛卧到朝阳处的空草场上,两个老人找个松树空坐下来,一面抽着老烟叶,一面叙谈苦楚的家常……(buduxs)?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