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水妈急忙把孩子的手脚拉到自己怀里,又从破篓子里翻出那几块冻得比冰还硬的糠菜饼子,塞到他那红肿的小手里。
阿水啃着,冰磕在他嘴里化开,他感到再满足没有了。阿水妈抱着水孩,坐在炕沿上,眼前一阵黑。
碎雪从四面摔打下来,扑在她脸上、身上,她使劲搂搂孩子。
她弯下身子,把脸贴到阿水那紫红的小脸上,闭上眼,听着外面呼叫的风声,多么宁静的一霎啊!她深深地舒一口气,合上眼,渐渐地……
她突然看到了公爹,看到了自己的男人,他们正从一个悬崖上奔跑过来,“呼隆”一声,崖头塌下来了,把水孩妈惊醒了。
睁眼一看,“尖头蛇”踢开枝条编的房门,闯进来了!
他立在地上,脸上泛着凶气,尖叫道:“嘿!看把你舒坦的,倒闭着眼做起美梦来了!三爷家里的那盘大磨还在等着你哪!怎么还得天天来请吗?以后我可没有那些闲功夫了,三爷家的规矩你又不是不懂!走!快走!别抱着你这个崽子舒心了!”
辛三上去要撕阿水,被阿水妈厉声制止道:“不准伤害我的孩子!”
“尖头蛇”头一歪,左手把棉袍子大襟一撂,露出了双筒腰别子的缨穗来,说:“那就走吧!”
阿水妈瞪了“尖头蛇”一眼。
自从亲人离开家门,“毒蝎子”连讹带诈,在霸夫六分地的同时,又强逼她无代价地去推磨,胡说什么这是以工抵债!谁都知道这是强盗行径,但那个剥削阶级的社会制度,一整套的对付劳动人民的**机器,护着那些脑满肠肥的黑心家伙啊!
母体的温暖,刚刚传进阿水是那冰凉的身子上,她又被逼着走了。
她刚拿起炕上的那根绳子来,阿水就哭了,身子使劲往妈妈怀里贴,好像什么力量也不能使他们分开似的。
她看着孩子身上被磨破的皮,心里比刀子剜还难受。可是有什么法子,不去推,轻则木棍皮鞭,重则母子性命也难保了。
阿水妈忍住泪,把绳子给水孩揽胸结上,母子二人就撕开了……
“哇——”
阿水挥舞着红肿的小拳头,顽强地哭喊着,那叫声,冲出了风雪迷漫的小破场院屋子,传遍了凄凉清冷的龙窝铺……
这不平的世界啊!多啥是个头?什么时候是个尽?
阿水妈被“尖头蛇”强逼着,拖着两条疲惫的,疫痛的腿,朝“积德堂”的黑漆大门走去。一看到这个门,她的头皮就发炸,不知有什么新的灾难在等着她。
她怀着阶级的仇恨,踏上高台阶,进到门里,迎面见到“毒蝎子”的独生子在玩雪人。
你看这个财主羔子,脚上穿双绣花虎头大棉鞋,腿上穿一条黑缎暗花棉裤,上身穿着蓝大棉袍,外面套着藏青背心,头戴豆沙色礼帽。
他见到阿水妈进来,把脸歪到一边说:“这个穷婆子又来了!”
阿水妈装着没听见,顺着墙根往前走,那个财主羔子又叫道:“你这个穷婆子怎么才来?你要是推慢了,就磨磨刀宰了你!”
阿水妈头一胀,身上象招了个沉雷。
好狠毒的地主啊!孩子皮还没蜕,就知道杀人!她瞪了小财主羔子一眼,就急急忙忙往磨屋里走,走慢了,不知又招来
什么祸,
谁知这样也闯下了祸。
杜一龙跺着脚道:“这个穷婆子瞪了我一眼!这个穷婆子瞪了我一眼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