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朕问你句话,你要老实回答。”
一声话出,满堂目光都朝千钟身上聚来。
千钟郑重点头,“世上哪有敢跟皇帝说假话的人呀?您问就是,我要敢一个字有假,您就狠狠罚我。”
萧承泽微微眯起眼,在眼前这副描画细致的眉眼间打量一番,直待到满堂气息都被这过长的停顿冻结了,才压低着声,缓缓道。
“你说实话,在庄府,是不是吃得不好?”
吃得不好?千钟一愣,满堂冻结的气息也跟着一噎。
“你这气色瞧着,比上回来宫里时还差了些,是跟着庄和初一起吃饭吃的吧?”
萧承泽好似一点儿觉不出座下一张张脸色变得有多耐人寻味,只笑眯眯看着眼前这张,“庄和初吃饭就像喂兔子似的,什么养身之道,不要学他。”
千钟余光偷偷瞄了眼旁边的裕王。
今日进宫来做什么,要怎么办,来的路上,庄和初已与她一一托付好了,但那里头一句也没有提过,还有萧承泽这样一出。
不过,万事只要往好处说,总归没错。
千钟规规矩矩先道了句谢恩的话,又一本正经道:“皇上您放心吧,我在庄府吃得特别好。我跟庄大人是御旨赐婚的,他敬着您,自然就待我特别好。您瞧着我气色不好,是这几天在宅子里出不去,实在闷得慌,我爬树折花,一不小心掉进水缸里去了,幸好那天有裕王的人在,一下就把我捞出来了。”
萧承泽听得直想笑。
她那日是怎么浑身透湿的,宫里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。口口声声说着没人敢骗皇帝,还一边骗着他,一边绕着弯子地把裕王派人围守庄府的状给告了。
身子不适,都不妨碍她转这一肚子的心眼儿。
“这时节落水,免不得受寒,难怪呢。”
萧承泽忍着笑,不接她的话茬,转手取过一只碟子,夹了颗外皮已烤得黢黑的橘子,又在栗子、红枣那些里挑拣了些烤得正好的,一一搁在碟子里,朝她一递,“拿过去慢慢吃吧,暖暖身子。”
萧承泽顾左右言他,摆明就是她这状告得不合时宜了,不罚她,还给赏,千钟忙接下来连声道谢,正要往自己座上返,就见万喜领了两个人来。
后头的那一个,只看个影儿,千钟就认得,是谢宗云。
走在谢宗云前头的那个,千钟一眼与那人对上,立时浑身一绷,慌地一埋头,抱着满当当的碟子,顺着边儿快着步子溜回到庄和初身旁。
不知那人还能不能认出她,但她牢牢记得这副魁梧如山的身板,和鹰隼一样的眉眼。
西凉使臣怎么也搅和到这事儿里来了?
看着人像小耗子一样哧溜哧溜蹿回来,又借着给他看那一碟赏赐的架势向他望来,庄和初伸手过去,在她惊诧间绷紧的手臂上轻拍了拍,顺手拿过颗还有点烫的橘子,气定神闲地为她剥起来。
诧异的也不只是千钟。
萧廷俊定睛看了好几眼,才确定自己没认错人。
今日西凉使臣在宫里,他是知道的。
正月初九,南绥百里氏有去道观祈福的大礼,西凉淳于氏没有这项礼俗,为免看起来厚此薄彼,就安排了进宫赐宴。
随谢宗云一道来的这位,就是西凉使团的正使,西凉一位闲散亲王家的小世子,淳于昇。
淳于昇俨然也不清楚自己被请来这里干什么,进来行了一应必须的礼数,茫然的目光落在那一炉烤着的东西上,才算有了些了然的神色,爽朗一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