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陈队长,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依旧温和,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疏离,“你是怀疑我?”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陈昭连忙解释,“我只是觉得,这件事很不寻常。一个在法律上无懈可击的人,却以这样一种带有明显道德审判色彩的方式死去。我们调查了他的社会关系,发现他和云昭中学渊源颇深。而您……”
“而我,”林默然接过了他的话,嘴角泛起一抹极淡的苦笑,“一个被学校‘请’去退休,现在靠一点微薄积蓄和山间草药为生的糟老头子,恰好又懂一点古文,是不是?”
陈昭的脸微微发烫。他不得不承认,这个猜测本身就带着某种荒谬感。眼前这位老人,一生清贫,两袖清风,连这间茶馆都是学生看他年事已高,硬要送给他解闷的。他的世界,似乎只剩下书本、茶和山间的清风明月。
“林老师,我……”
“小昭,”林默然打断了他,目光重新变得温和而深邃,“你还记得你高二那年,因为和同学打架,被我叫到办公室的事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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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昭一愣,随即点了点头。那件事他当然记得。他因为看不惯一个富家子弟欺负同学,冲动之下动了手。
“我当时没有批评你,只是给你讲了《水浒传》里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的故事。”林默然缓缓说道,“我说,鲁达是英雄,但他的方式不是最好的。真正的正义,不仅要有锄强扶弱的勇气,更要有守护规则的智慧。拳头能解决一时的问题,但制度和法律,才能守护长久的公平。”
他指了指平板电脑上那句“德之不修,是谓亡也”,“这句话,是孔子对当时社会道德沦丧的痛心疾首。他说的是,如果不去培养和践行道德,那和灭亡有什么区别呢?这是一种警示,一种对人心的呼唤,而不是对任何人的判决书。”
陈昭的心头猛地一震。他从林默然的话里,听不出丝毫的破绽,只有那种熟悉的、对道德与秩序近乎固执的坚守。
“林老师,我明白了。”他收起平板电脑,有些惭愧地低下头,“是我唐突了。”
“你没有错,”林默然摇了摇头,“你是警察,恪尽职守。我只是个教了一辈子书的老头子,只会讲些不合时宜的大道理。”他叹了口气,目光再次投向窗外,“这个世道,变化太快了。有时候我真觉得,自己像是从故纸堆里走出来的人,格格不入。”
他站起身,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旧毛呢外套,“时间不早了,我该回去了。山里晚上凉,不比城里。”
陈昭也赶紧起身,付了茶钱,坚持要开车送林默然回他在城郊的住所。车子行驶在环山公路上,路灯昏黄,将两旁的树木拉出长长的影子。
“林老师,您说,”陈昭一边开车,一边忍不住问道,“如果有一天,法律真的保护不了善良,惩罚不了邪恶,我们该怎么办?”
这是一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。从警十年,他见过太多法律无法触及的灰色地带,见过太多钻营取巧却逍遥法外的人。
林默然沉默了许久,就在陈昭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:
“那就点亮一盏灯吧。”
“点亮一盏灯?”
“是的。”林默然的目光望向远方,那里是城市璀璨的灯火,也是他曾经耕耘了一生的校园方向,“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盏灯,那是良知,是道德。当黑暗降临,与其诅咒黑暗,不如点亮心灯。一盏不够,就点亮两盏,三盏……总有一天,萤火之光,也能汇聚成星河,照亮整片夜空。”
他转过头,对陈昭笑了笑,“小昭,你心里就有这样一盏灯。不然,你也不会坐在这里,问出这个问题了。”
车子在林默然居住的小院前停下。老人下车,对陈昭挥了挥手,便转身走进了那片被月光和树影笼罩的宁静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