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话即便说得不是铿锵有力、掷地有声,也算是坦坦****,令人不由得高看一眼。
然而,司镜玉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,那是充满恶意的,仿佛毒龙探爪的笑容,她从袖口里拿出一本装订好的新书,道:“是啊,真相是不能被掩盖的,我也是同样的观点,所以孙女亲自动笔,替祖母您写了一篇生平事迹,还望您来斧正。”说完便将新书扔出。
司镜桎接住后,满不在乎道:“谎言终究是谎言,伪造的真相一定会露出马脚。”
司镜玉道:“是啊,所以这本书里面我没有伪造半个字,写的都是已经确认的真相,若有不实之处,还望祖母您当众指出,不必给我面子。”
司镜桎不明白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带着狐疑翻开了书,发现里面果然如司镜玉说的那样,写的都是她真正做过的事情,而且采用的是日记式记叙法,一条条非常清晰客观,既没有编造,也没有臆测,甚至不带任何主观感情。
然后,司镜桎的手开始发抖了。
虽然写的都是真相,但有些真相本就是不能让外人知晓的,君不密则失臣,臣不密则失身,几事不密则害成,很多秘密是没法向外人解释的。
比如当初她鞭杀两名侍女,为的是教训孙女,让孙女认清自己的身份,磨炼心性,即便是现在,她也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错,杀两个下人,帮助未来族长成长,把人命换算成钱,这无疑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。
但是,这种理由解释给家族里的奴仆听有用吗?他们难道能体谅司镜桎的良苦用心,认为只要有价值,自己被牺牲也没关系?
又比如家族里出现一些有武学天赋且不怎么安分的男孩,她便暗中派人下手处理掉,这是防范于未然,避免出现类似关冲这种叛徒的情况,是为家族的长久计。
但是,那些受害者的父母难道能理解她,认为这是为了维护家族的稳定不得不做出的牺牲,体谅她的一片良苦用心?
“杀人诛心!杀人诛心!”司镜桎的手抖得连书都快握不住了,“你怎么能把这些事也写出来,你知不知道这些事公开后会有什么后果?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,你……”
司镜玉打断道:“我写的内容是假的吗?我不在乎你想什么,只问你干了什么,如果你认为你没有干这些事情,有权进行质疑与反驳,我一定虚心受教,改错纳新。”
司镜桎满腹的想法本来如滔滔江河,要用语言的方式喷涌而出,可对方一提“干过什么”,她立刻就语塞了。
想过什么,这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,甚至说过什么,也大可在事后否认,称自己没有说过,司镜桎执掌家族多年,口才并不差,有自信与任何人据理力争,把死的说成活的,把自己渲染成一个为家族奉献终生,殚精竭虑,不求回报,不惜弄脏双手的英雄。
但是,干过什么,除非把脑袋埋进土里,或者指望别人没有发现,否则事情肯定无法抹灭。
司镜桎顿时陷入三难境地,一方面她内心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,另一方面她没办法说服别人相信自己是无罪的,最后她若是不开口,继续保持沉默,那势必会被当成家族的罪人,永世钉在耻辱柱上,以“庸谩”二字盖棺定论,这远比杀了她还难受!
内心与现实的矛盾,自身与他人的立场,强烈的反差冲击着司镜桎的心灵,自认无罪,他人却认定你有罪,不开口不行,想开口却又无话可说。
“不是这样的,我没有错,我什么都没有做错!有错的是你们——”
被逼入绝境的她一把将书撕烂,然后在漫天抛洒的碎纸片中,吐血昏死过去。
……
“喂喂,赶紧醒醒,别装死啊,我这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呢。”
司明见怎么也没法把人唤醒,连燃血指都不行,思虑许久,只能痛下决心,把人翻转过来后,按住后背的某个穴道,轻轻一划,于是对方就像是触电一般全身哆嗦起来,连口水都翻出来了。
“……这是哪儿?”
司镜桎缓缓睁开了眼睛,环顾四周,发现是自己不认识的地方,但能确认还是在水镜庄里。
司明道:“养老院啊,看来以前你从来没来过,不过没关系,以后你都要住这里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