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文澜仍是平和地俯身,拿起眉笔。他也不坐,就这样俯着身。
窗子半开,傍晚清风徐徐,院中金黄银杏树哗啦啦卷动天地。风吹叶落的时候,他的衣襟拂来,姚宝樱更加清晰地闻到张文澜身上的香气。
不是那种浓郁的、熏人的香,而是带着一点儿檀木、沉香木的花草香。
姚宝樱已经知道这是张文澜亲自调的香。
她也已经知道这是樱桃花的香味。
她想象他一个人坐在屋中,不读书不习字,捣鼓着乱七八糟的香草。茜草清雅,公子端庄。贵族郎君放下手中所有事务,亲自坐在屋中,调一味与她有关的香,而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。
张文澜:“你脸红什么?”
姚宝樱:“屋子太热了。”
他惊讶:“你坐在窗边,还觉得热?”
姚宝樱:“对呀,我又和你不一样。你常年冷冰冰,像个大冰块……”
张文澜不动声色:“夏日抱着冰块,难道不舒服吗?”
那、那自然应是舒服的……可她又没……
张文澜:“你抱过。”
姚宝樱顿一下:“我劝你不要时时提醒我,你囚禁我的那段日子。你当心我一个气恼,就、就……”
张文澜:“半夜杀夫?”
姚宝樱:“你不要以为我不识字,就引着我说些惹人误会的话。我和以前的我已经不同了,我知道很多词啦。”
张文澜:“我可真冤枉。”
他又一顿:“你可真难讨好。”
他的笔轻轻划过她细长的眉,落在她的眼梢。他心口急跳的时候,不小心多花了一笔,给少女眼皮间点了一滴墨,像一颗小痣。她被眉笔弄得“啊呀”一声,不适地闭上眼,又睁开眼。
那滴墨,在她眼皮间翻动,上上下下,像扑翅的蝴蝶。
张文澜喉结滚动。
他笔下再一颤,而这一次,姚宝樱警惕非常地握住他手腕,摸到他脉搏的疾跳:“你干嘛?你又要使坏吗?”
张文澜:“画错了,给你擦干净。”
他声音有些哑,姚宝樱握着他手腕的手指颤了一下。她有些迷糊又有些明白,她怔怔松开手,犹豫着低下头。
他果真拿帕子,托着她脸,来给她擦。
姚宝樱胡乱地想到,自己眼瞎这几日,脸有没有洗干净,鼻尖上的雀斑会不会难看……他的呼吸离得好近,阿澜公子的唇像花瓣一样,丰润潮湿,又甜又软。
姚宝樱正襟危坐,手指乖乖地放在膝头,指尖与掌心都微微出了汗。他的呼吸浮在她脸颊上,一下又一下,她的心便如荡秋千一般,一时远一时近。
咚、咚、咚。
她的心跳快跳出嗓子眼,她暗恼自己的不单纯,满脑子腌臜坏念头,可他的花香再一次拂过来时,她屏住呼吸抿着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