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时,他作为霍丘大于越,在云州城破后,追杀出逃的百姓。
荒草蔓蔓,夕阳如血。他看到少女跪在滚滚河流边,安静地拍抚着大哭的兄长后背。她发髻委腰,垂首伏跪间,纤细薄弱,如芦花白絮。
在高善声发现追兵前,高善慈就已经看到了站在树下的青年。
她不知他是敌是友,但他的一身肃杀冷寒,让年少的高二娘子警惕。
她将哥哥拥在怀中,另一袖中取出的匕首抵着哥哥后颈。倘若敌人强攻,身为高家后人,他们不能再落到霍丘人手中。
高善声是个脆弱的人,他守不住一国的脊骨。如果霍丘人折磨他,他就会像高刺史那般投降。
双眸水波粼粼的少女,抵着匕首,跪在河边,隔着夕阳金水,与树下的青年对视。
那一眼极短,又极为漫长。
到了深夜,云野才在高善声入睡后,走到高善慈面前。
他大周话说得流利,笑容也足够惑人:“世道艰难,或许我可以保护你们。”
高二娘子在惶恐后,迅速地镇定下来:“郎君要什么?”
他盯着她的面容,语气漫然:“你说呢?”
人生一世,不为财色,便为权势。只为财色,便简单很多。
那时,高善慈与云野,哪里想得到他们今日会站在云州的街口。
云野提醒:“无论你要做什么,你最好不要提及你姓‘高’。这里的汉人和胡人,都不会愿意看到,背叛云州的刺史之女活着回来。”
高善慈俯眼。
二人无话。
好一阵子后,云野漫不经心:“小慈,我衷心祝你……心中所想之事,永不会成。”
垂眼的闺秀露出一丝浅笑:“我亦祝郎君,早日死于战场,莫再乱我大周国土。”
云野不以为意,只深深看她一眼:“倘若让我再见到你,我真的会杀你。”
高善慈屈膝行礼,转身走入海海人流。
云野和长青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。
长青终于开了口:“一个柔弱的大家闺秀,千里迢迢非要回到云州,她必然知道一些东西。顺着她的线索查下去,必要时候杀了她,才是你最该做的事。”
“什么叫‘我该做的事’?”
云野不在意,“为了霍丘战死沙场,还是在霍丘分明抛弃和亲使的时候,仍为了霍丘奋不顾身吗?”
他伸个懒腰,懒洋洋道:“没有什么我该做的事。萧林,我最该做的事,就是保护你——”
保护……
长青面容绷住。
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