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善慈:“……你要不要留下来?”
云野目光在一刹那变化。
那种警惕、审视、森冷,流窜于二人的对视间:“……你知道今夜他们的行动,是不是?”
高善慈一言不发,只是仰望着他。
云野盯她片刻,目光又软了下去,无意义地叹一声:“小慈啊……”
他苦涩一笑:“我是霍丘的大于越,我为霍丘王效力。有人攻城,是敌非友。我手下上万将士,守于云州……我必须去。”
他推开高善慈的手,审度地看眼这家民户中瑟瑟发抖的一家人。他在杀不杀他们之间犹豫一下,高善慈默默挡在他与这家人之间,他顿一顿,扯嘴笑了一声,转身推门。
站在门外,云野低声:“等我解决此事,再来找你,我们要谈一谈。”
关上门,他听到门后高善慈很轻的:“……我等你。我们必须谈一谈。”
谈敌友。
谈未来。
谈他们能不能真的老死不相往来,或者在其中找一个平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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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七十时,精爽颇损膂力愆,清水明镜不欲观……”
《百年歌》传唱,无论城中死战,无论炸药能不能被一一挖出,歌女的歌声不住。而歌到七十,人生走于怅然,失于畅意,再无“清酒浆炙奈乐何”的豪放。
太行山东麓,金菩萨等江湖人迎接了李元微。
重病的北周皇帝李元微与被前朝抛弃、沦落江湖的失意和尚第一次会面,却是这个时候,命运难说不可笑。
而他们没时间悲春伤秋,得知幽州城破最终时间就在今夜、太行山八陉都被埋了炸药后,李元微也微微失神。
天要亡他们吗?
“我们连日来,检查整座太行山,挖出了不少硝石、火药……但是数量远远不够,只凭这些,是炸不毁整座山的。而且我们知道的时候,霍丘人已经在这里往返了数月,他们埋的,比我们找出来的更多。
“可是从幽州起,无论是要去云州,还是太原、汴州,都要经过太行山。太行山八陉,一处天然大道,其他几路,连我们穿行都困难重重。一旦溃军退到这里,炸药轰下去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金菩萨惨痛无比,向皇帝告知。
金菩萨苦笑:“但是一旦幽州城破,兵马是一定会过太行山的……官家,什么也来不及了。”
“不,来得及,”李元微低声,“不要挖这些炸药了。明日从幽州退过来的,只会是霍丘兵。朕将他们驱于此地,你们在山中接应,将他们驱赶到你们知晓的炸药埋藏最多的山道上……我们再次,歼灭他们。”
跟着金菩萨的江湖人等惊奇,心想怎能确认先来的会是霍丘兵?
幽州明明守不住了,最先来的,应该是北周溃兵……
金菩萨察觉到什么,面色沉稳,怔怔看着这个年轻的北周开国皇帝。
李元微看着他:“朕听闻,‘十二夜’中的第五夜‘屠门忠魂夜’,金菩萨,乃前朝御前神策军大将军出身。太平年代君身不保,战乱年代君走江湖……无缘用大将军,是本朝不幸,朕之无能。今夜朕请大将军守于太行山,与朕联手灭军霍丘,将霍丘斩于此地,不知大将军可有领军经验,领军之能?”
金菩萨垂目:“那官家……”
李元微吸口气。
皎月之下,他心痛欲绞,眼前发黑。但他一次次忍下身体不适,面色平静:“朕去幽州城,以天子之威,与诸军将士再守城一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