绝不只是怜悯。
熟知人性的张文澜,宛如站在深渊边缘,在即将跳下深渊时,被身后一只只手拽住脚踝。他窥到了某种情谊。
长青见张文澜颜色苍白,一言不发,以为这人不可救药到了极致。
长青不想再与他兜圈子了。
长青说:“你若死了,姚女侠怎么办?”
张文澜垂着的睫毛颤了一下,变化分外细微。
他抬起眼,幽微的、乌黑的眼睛,静静地看着长青。
这种妖鬼一样诡谲的眼神,长青已没有心思去探寻张二郎又在打什么坏主意。反正他是算计不过这个人的,他如今只能顺心而为。
长青不情不愿,却不得不咬牙切齿,提醒张文澜:“你没想过姚女侠也爱你吗?
“你不觉得你对姚女侠很重要吗?
“好吧,倘若你觉得自己不重要,姚女侠并不会记住你太久。但是这世间,有人会比你更喜欢她,更珍惜她吗?她是要行走江湖、要代江湖和北周朝堂建立盟约的,她有如此大的志向,但她今年只有十八岁!她的人生才起步没多久!她未来会遇到多少艰难?
“你可以放心吗,可以将希望寄托于她的那些亲朋吗?别开玩笑了,二郎,你根本不喜欢她的那些亲朋,也不相信她身边的所有人。如果不让你亲眼看到她一生顺遂长乐,你是放心不下她的。
“你喜欢了她那么久,你从四年前烧了云州、与她相遇开始,就深深迷恋她,为此疯得不可救药……你真的能放开手吗?
“如果她掉眼泪,如果她需要你,如果她受委屈,你真的能甘心?”
张文澜静静看着长青。
他心想:长青看起来,是真的不想自己死。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。
长青加一计猛药:“如果她与旁的郎君成亲,生儿育女……”
张文澜的眼神有了变化。
一刹那的寒意与恨意,让他的眼睛像蛇瞳一样,快速地眨动,有了生气。
长青朝后退开,冷漠又嘲讽地看着张文澜。
阳光自天窗与门缝毡帘间斜洒,如壮厚长剑劈开长夜,横亘在一坐一站的两个青年郎君之间。很长一段时间,堂屋死寂,只听得到屋外北风呼呼咆哮。
长青疲惫地以手盖脸,挡住日光倾泻,也挡住张文澜凝视的目光:“你不要多想。只有你活着,我才有和你谈合作的可能。”
张文澜轻声,垂眼:“什么合作?”
长青嘲弄扯嘴角。
长青俯下身,手抵着额,靠在沙盘上:“二郎,你的那些侍卫们呢?我在你身边两年多,知道你做了不少事。
“你在夷山养医师帮你制毒,又在汴京外养死士帮你搜集情报。张氏家主血战之夜,连你兄长都发现张家少了很多侍卫,那都是被你安排出去的。
“然后是你南下。我追你追到了余杭,我和那些跟随你到余杭的侍卫们交手……我非常确信他们不是你养的那批死士。
“那么,那些死士,到底去了哪里呢?
“当你开始布局对付文公、对付玉霜夫人的时候,我不相信你还会保留手段。但我没有将自己知道的这些信息告诉旁人,我一直在观察你。二郎,你料得到我会回来找你,自然也料得到我为什么回来找你。
“二郎,敢问时到今日,我能否知道,那些死士,到底去了哪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