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文澜怔坐在泥地中,任由雨水如洪涛般飞斜,自高空中向他砸来。他挣扎着想爬起来,腿疼身痛,半体发麻。
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。
他与娘亲半年的情谊,让他留恋的母爱,全是谎言吗?
“是的,”玉霜漫不经心,“阿澜,这世上怎会有人爱你?连你的父母都想你死,谁会在意你?我只是给你一个教训,我只是教你——连我都不爱你,谁还会在意你?”
她笑着:“小孩子就是好骗。对你笑一笑,对你撒撒谎,你就跟着我走了。如果阿漠也像你一样好骗就好了……”
她露出遗憾神色。
张文澜:“为什么?”
他抬起头:“为什么这么对我!”
他盯着虚空,一点点变得尖戾:“你想杀了我吗?”
虚空中藏着一整个潮湿雨季,湿漉漉地淹没孩童,孩童的美人娘如鬼魅般踪迹消失。
他质问又愤怒,求饶又哭泣,最终他坐在泥沼中,抱膝怔忡。
天黑又天亮,雨水断断续续,淋漓长久。坑底水流溢出,朝上涨水,一点点淹没张文澜。
张文澜以为自己会死在天坑下,死在对娘的渴望与信赖下。
他的记忆变得断续。
忽而有一刻,他在昏迷前,看到了天坑上方,出现了他的父亲。
张节帅站在天坑边,目光复杂地俯视着他。
张节帅把孩子从天坑中抱出,抱着他走漫长的山路。凉夜迢迢,四野漆黑,父子二人无言以对。
张文澜趴伏在爹肩膀上,不觉得安心,只是惶惑。
张节帅说:“回去后,你就去族学读书吧。”
张文澜想,去族学,是不是就见不到娘了?
去族学的话,兄弟姐妹会因为他是野种,而欺负他吗?爹为什么不杀了娘呢?娘又为什么还没杀了爹呢?他们为什么还没斗死对方啊?
玉霜夫人植在张文澜心中的种子,扎根生叶,蓬勃生长。幼子心中的惶恐破土发芽,终有一日,会长成参天大树——
“没有人爱你。”
“所有人都想你死。”
“你永远得不到想要的爱。”
“你自以为兄长疼爱,可他数次背离,弃你而走,他总在救你不想救的人,逼你做不愿意做的事。他真的在乎你吗?”
“你自以为你可以算计出爱,种种手段逼得樱桃困于你身畔。她此时信赖你,焉知不会如我一般欺骗,等着给你致命一击呢?”
“阿澜,金钗为证,你且猜一猜,我是否还活着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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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一时间,姚宝樱三人置身张漠安排的房间中。
鸣呶稚嫩的声音在宝樱耳中回荡:“容大哥用琴弦射箭,把金钗射进来。是阿舜哥让我们这样做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