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那道圣旨从没有写下,那高善慈只是杞人忧天。若那道来自前朝末帝的圣旨此时仍在云州城中,它未曾现世必有缘故——
高善慈轻声:“任何野心家,拿到那道圣旨,都会利用那道旨意,逼迫北周瓦解。更可怕的是,霍丘很可能和南周结盟,瓜分北周。我不在乎谁做皇帝,但是逃亡一路,黎民苦顿,我不想回去那样的日子。”
姚宝樱失神片刻,握住高善慈冰冷的手。
她喃声:“你别怕,我会帮你。等我处理好汴京的事,我去找你。你别信云野,你如果要去云州,我保护你。”
高善慈怔忡看她。
少女不问她当初逃离云州,为何此时又要回去。少女不问她当初既然胆怯,为何如今胆敢诋毁父亲。少女也不过问高家与末帝的阴谋,高家投敌是否有罪。
姚女侠只说,保护她。
无缘无故地,保护她。
再一滴泪,落在二女交握的手间。
高善慈强笑:“你看我如今行径,便知我自有主张。我会利用云郎,与云郎同行北上,前往云州。而你心肠好,好人有好报,你不必因我涉险。”
她将一枚解药,放到了姚宝樱手中:“……若我事成,高家会背负千古骂名。我求姚女侠尽力一试,保我兄长性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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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张大人——”
“张二郎——”
“澜公子——”
崖底飞鸟遍惊,溪涧水流,雾气袅袅。姚宝樱在濛濛天光下,找到了温泉。
她先看到温泉,松口气。她下一刻看到温泉上飘浮着的白衣,霎时跳下水,朝泉心涉水深入。
她结结巴巴:“澜公子,我不是故意迟到的,我帮你拿到了解药……”
云雾散开,她看到了靠着岸壁、被湿衣裹着的青年。
他矜贵端丽的眉眼低垂着,落落地望着水面。宝樱看到他的袍袖上沾了血迹,一片红艳色裹着他。
远看以为是红花潦草,近看竟是散在泉水中的血。
姚宝樱抽一口气,朝他泅去。
她搂抱住他,紧张地将解药喂入他口中。他侧过脸躲避,她捏过他下巴便强喂。方寸之距,她看到了他颈上密密麻麻的刀刮一样的血痕,触目惊心。
他就这样低头坐在泉水中,乌发湿颊,不知是因为凉气渗体还是因为毒素发作,他微微发抖。她坚持喂药,他受不住力一般的,歪靠在她肩头,脸埋入她颈窝中。
姚宝樱想斥责男男失礼,却看到他肌肤青白,狐眼湿红,滴滴答答地向下淌着水,宛如一只湿了雨的白毛狐狸。他不看她,她的心却软成了云棉,好是心疼他
的遭遇。
她好不容易把药丸塞入他口中,正要后退,他忽而撩目。
这一眼,碎星点点,流光溢彩。
张文澜掐住她下巴,抬眼一刹,呼吸变疾。他另一手搂住她腰肢,将她翻转一圈,按在水岸石壁上。
夏日晨风凉澈,张文澜伏在江湖客肩头,呼吸紊乱急促。
他声音喑哑,带一分恰到好处的哽咽:“我以为你不会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