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坐在那里,神态中竟显出些沉静来。
静漪看了他,想到那些为他奔走的人,大约有不少,是他当年在东瀛时结交的师友。他们这一代留学东洋的人,是有人在那里结下真友谊的。
“逄先生若是寻常土匪,恐怕倒好说了。就是如今这样子,满怀抱负,壮志未酬,既不见容于官,长久下去,恐怕也很难见容于匪。逄先生终于还是得找一条合适的路,给自己走。”
静漪轻声说。
逄敦煌大眼睛极亮。
静漪说这些话,是冒着不小风险的。逄敦煌脾性,她本就不了解。不过她直觉,逄敦煌不会真的生气。
“眼下没有这个打算。”
逄敦煌含着笑,道。
“从前他们靠贩卖烟土、打劫官商,甚至走私军火度日,如今烟土你算是弃了,打劫你又不肯,走私军火……西北军把控这么严,还能做得下去?”
静漪问。
“把控再严,也不是铁桶一只。”
逄敦煌笑道。
静漪顿了顿,说:“可不是么,百密终有一疏。”
“我并无其他意思。这几日,我听来听去,都是类似的话,无非是劝我弃邪归正。听多了,难免心生厌倦。十小姐,见谅。”
逄敦煌说。
静漪说:“逄先生还是叫我陶太太吧。”
逄敦煌点头,道:“陶太太此番在南京逗留期间,风头一时无两。”
静漪皱了眉。
“陶司令英明,总算查明真相。碍于我匪首身份,陶司令放与不放,都有充足道理。蒙田将军斡旋,陶司令,或许也有陶参谋长的意思,将我释放。我才能来南京与师长、同窗一会。这些,不知陶太太是不是知道?”
逄敦煌问。他毫不避讳。只是他言辞之间,虽然称呼陶盛川父子官名,听起来,却没有由衷的尊敬。
“略有耳闻。但是,这不是我该过问的事情。来龙去脉自然不清楚。不过事情搞明白了,总是好的。”
静漪点头。
“我以为女一中爆炸一案,即便不是我做的,将我逮住,也不会给我活路。且照西北这么多年纷乱战局的传统,陶家要想除掉马家,根本是不需要这样的借口的。马家虽退守河西,近段时间与西部权贵勾结,再次来犯是迟早的事,借机应战即可。”
逄敦煌说。静漪平静地听他分析,并不表态,看上去,似乎也只是出于礼貌,才听他说这些。他微笑道:“同陶太太谈论这么沉闷的话题,是我的不对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
静漪拂了拂裙子,说:“逄先生对西北战局,了解甚深。”
“山中无事,除了搂草打兔子,也就是琢磨下这些,权当消遣,也自得其乐。”
逄敦煌笑道。
静漪轻声说:“若果然自得其乐,也不错。只是我还记得同逄先生的那局棋,格局分明不是后来的陶渊明。”
逄敦煌微笑,“怎么还是后来的陶渊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