踏入齐州第二农机厂大门的那一刻,一股混杂着铁锈、陈年机油、腐烂垃圾的破败气息,猛地淹没了江辰。
锈迹斑驳、油漆早已大片剥落的巨大铁门,虚弱地半敞着。
象征性的门卫室里空无一人,碎裂的玻璃窗后面,塞满了辨不出原色的废弃物。
门楣上,“齐州第二农机厂”几个斑驳脱落的烫金大字,在惨淡的晨光中苟延残喘。
厂部会议室在唯一一栋勉强矗立的二层小楼里。推开吱呀作响、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厚重木门,一股浑浊气息扑面而来,呛得人喉咙发痒。
所谓的“领导班子”早已等在那里。
头发花白、脸上布满深刻皱纹的原书记孙建国,眼神浑浊,里面只剩下麻木。
副厂长李有才则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溺水者,不停地用一块污渍斑斑的手帕擦拭着油光发亮的额头和脖颈。
相对年轻的工会主席赵小兵,眉头紧锁成一个解不开的结。
会议室里稀稀拉拉坐了不到二十人,大多是各车间仅存的、挂着头衔的“主任”、“班组长”,以及一些面目模糊的管理人员。
当江辰——这位身着整洁夹克、年轻得在这片废墟中显得格格不入的“空降”副县长兼厂长——走进来时,大多数目光里翻滚的情绪复杂难辨:漠然、怀疑,甚至还藏着一丝冰冷的嘲讽。
孙建国微微佝偻着背,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干咳:“江…江厂长,您…您来了。”
他指了指身旁那张同样布满灰尘和烟灰的空椅子:“情况…大概您也有所耳闻吧…”
“账上…空空如也,”他嘴角牵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,“老鼠钻进去,都得饿死。”
“外面欠的…银行、信用社、大大小小的材料供应商…拖欠的电费、水费…杂七杂八堆起来,”他的眼珠费力地转动了一下,报出一个精确的数字,“审计报告说是…四千八百六十五万七千三百块…”
副厂长老李立刻接口:“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些!是人啊!那些退休的老工人!他们的养老金!医药费!拖欠了都快三年了!医保卡早停了!”
他声音里透着恐惧,“三天两头就来堵门,去县里闹…去市里告…唉!”
一声沉重的叹息,道尽了无奈。
工会主席赵小兵抬起头:“在职的名义上还有一百二十多号人,实际上也就眼前这点人了。都是些年纪大了,没地方去,或者…”
他看了一眼门外荒芜的景象,“或者就指着厂子最后清算时,能多拿一点安置费的老实人。大伙儿现在就靠着那点最低生活保障金,还有在外头打点零碎的短工…凑合活着。”
江辰没有开场白,没有官样套话,甚至连麦克风都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