妇人看着周一,脸上露出相见恨晚之色,“太对了!我家附近的人就说我家安安是赔钱货,说我让她来上学堂就是浪费钱,可孩子学到了东西,日后说不定还能靠这个挣钱,怎么能说是浪费!”
周一:“你说得对,且识了字,孩子自己也就能去借书看,说不准还能抄书去卖,就算不行,多看些书,也能聪慧些,遇到困难了,许是就能多个办法,活起来就没那么苦了。”
妇人突然抬手用袖子摁了摁眼角,有些不好意思地说:“你说得可真好,你是读书人吧?”
周一:“是读过些书。”
妇人说:“怪道呢,你说话听着就跟我们这些人不同。”
又忍不住问:“读书真的能让人变聪明吗?”
周一想了想,说:“与其说是变聪明,不如说是看的书越多,尤其是史书,便越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所在这个城、这个国、平日里的节日、种种习俗是如何来的,府衙的官又是怎么回事,清楚了这些,一个人活在世上自然就多出了底气。”
“就像妇人回到家中,因对家中一切都很熟悉,并不觉得畏惧,可因为很少在外走动,觉得陌生,心中便感到害怕。”
“当一个人看的书多了,对这个国上上下下事情的原理都清楚的时候,无论她去哪里,做什么事情,都不会觉得畏惧,没有了畏惧,她就能大胆地做事,遇到再多的困难,她都能冷静地去寻找解决之道。”
“这么看来,比起不读书的人来说,也算是一种变聪明了。”
站在她身边的妇人突然就落下了眼泪,她一边擦着泪水,一边吸着鼻子说:“虽然我好多都没听懂,但是我就是你说的那样,我去年才来了城里,以前都在山里打转,才进城的时候不敢出门,哪里都不敢去,买菜都要我家男人从外头给我买回来,到了今年春日,我才敢出门的。”
“这是我第三次送安安来学堂。”
周一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,妇人摇头拒绝了,周一说:“能走出这一步,你就很棒了。”
妇人抬头看着周一:“真的吗?周围的人都笑话我,说我是山里来的,说我没见识。”
周一:“什么才是有见识呢?”
妇人眨眨眼睛,周一说:“衙门的官老爷?他的见识是他这么些年读书、考举、做官的见识,城中的大商人,他的见识是他商海浮沉的见识,这么说来,见识其实就是一个人以前做过的事情、见过的东西。”
“城中的人自小生活在城里,他们或许比你更清楚在城里该怎么生活,但你现在已经在城里了,你也生活了这么久,或许还有些细节不太清楚,可影响你吃饭、睡觉吗?”
妇人摇摇头,周一继续说:“而你以前生活在山中,你知道在山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,到了什么季节该吃什么野菜,山里的什么东西能吃,什么东西不能吃,山里的野兽叫什么。”
“你比他们还多出了一份在山里生活的见识,这么看来,比起你,更没有见识的人其实应该是他们才对。”
妇人的眼睛亮亮的,看着周一,嘴唇蠕动,说:“听你说话,我觉得我好像都变聪明些了,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聪明过,心里也很舒服呢!”
周一笑了笑,说:“心里舒服了就好了,我先走了。”
妇人连忙说:“我叫刘山杏,你叫什么?”
周一:“我叫周一。”
“周一,不不,周道长,我以后叫你周道长可以吗?”
周一颔首:“可以的。”
同刘山杏道别,周一没有去瓦子,在白水巷附近就有个小集市,这也是潭洲城的优点了,只要是人多的地方便会有小集市,就像是围绕各个居民小区的生活配套区,这里实在是一座很宜居的城市。
买了一只鸡,让人帮忙杀了打理出来,又买了葱姜蒜,还有一把韭菜,以及一把波棱菜,也就是菠菜,最后去买了一袋面粉,这才回到了家中。
才进门,元夕就跑了出来,说:“道人,那个人身上在发热!”
周一把买回来的菜放在了厨房,走到了元夕的房间,被她捡回来的少年就睡在元夕床上,而元夕昨夜是跟元旦一起睡的。
少年的嘴唇发白发干起皮,双颊发红,不用摸就知道他发烧了,但周一还是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,果然烫手。
她把少年身上的薄被掀开,水炁凝聚,在少年额头和手心滚动,为其降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