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这分明是在有意转移话题,雁惊寒怎会看不出来。见状也并不拆穿,只站直身子,朝屏风处踱近几步,顺着他话音道:“陆小兄弟,那日夹山寺后,你追着赵飞雪而去,不知看到了什么?”
雁惊寒在离开潇城前,也曾着意命楼中在此驻点之人追查此事,但却一无所获。但他心中清楚,这些人无所获却不代表陆三也无所获,否则对方也不会一路跟着赵飞雪到了这里。
雁惊寒问出这话的语气仍旧同方才一般,温和得很,但却令屏风后的陆三动作稍顿。他见对方不并答话也不着急,反而自顾自道:“陆三,我不知你为何要追踪合欢宗之人,但我之所以如此,乃是为着‘蛊虫’之事,我想我们的目的兴许并不冲突?”
雁惊寒口中说着“不知”,最后却又表示“目的并不冲突”,且话中自有一股笃定之意,显然是在表明自己虽然不知却已猜到了七八分。
他这般游刃有余、循循善诱,陆三听了,也不知信或不信,只屏风后的水声倒是又重新响起了。雁惊寒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,陆三虽有些不通人情,却十分聪明机警,他既已表明态度便也不再多说,只走到桌边坐下,耐心等待。
过得几息,果然听得屏风后声音传来。
“唉。。。。。。”雁惊寒喝茶的动作微顿,侧耳听去,就听陆三这小子大言不惭道,“姜大哥,你师父曾说出门在外,不可轻信于人,尤其是长得好看又笑嘻嘻的,你果然是只笑面虎。”
话到此处,不知是否想到夹山寺中对方坑他取铃,只见陆三语调陡然上扬,接着又倏然站起身来,直带得浴桶中的水“哗啦”一声涌出,隔着屏风抬头朝雁惊寒挑衅道,“还是只老狐狸!”
“啧。”
雁惊寒倒不至于为这区区几句话同他计较,何况真说起来,夹山寺中确实算他欠了陆三人情。只是“老狐狸”?雁惊寒听着实在不大乐意。
陆三显然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,只见他说完这话,立时就要坐回浴桶中去。却在此时,只听一点细微声响,陆三耳廓稍动,因为没有感觉到危险,他下意识抬头看去,随着“唔”的一声,一个硬如小石子般的东西正正砸在他额中。
陆三摊开手一看,就见这东西圆润橙黄,还透着一点清甜的果香——也不知是哪处卖的桔子糖。他转头看去,就见十一一双眼睛正黑沉沉地盯着他。与此同时,只听一点窸窣声响,雁惊寒似有不满地将十一手中的油纸包拿过,两个字说得轻飘飘的:“浪费。”
陆三。。。。。。
“我那日追着赵飞雪到了城外,中途见她跟那吹笛人见了一面,原本我想听听他们说了什么,不过那吹笛人太厉害了,我打不过就没听到。”
陆三今日既然肯来,自然是知道雁惊寒对他并无敌意,更何况仅从当日夹山寺来看,他也能看出对方与合欢宗不对付。
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,野兽尚且知道寻找同伴,陆三自觉自己也应该适当寻求盟友。再说武林大会一看就危险得很,师父还不知道在哪里,“后来她跟那吹笛人分开,同合欢宗众人汇合后就来了这里。”
陆三一边琢磨一边道。
他这话说得简单,但却佐证了雁惊寒先前的猜测——即合欢宗果然与那吹笛人有所勾连。但如此一来,假若他所料不错,则当日在夹山寺中凤卿无疑成为了一枚被牺牲的棋子,凤卿好歹是合欢宗长老,合欢宗便对此事视而不见?
雁惊寒脑中念头转过,手指在桌上轻点,接着问道:“合欢宗来了多少人?如何进的常青门?”
“少说也有四五十人。”
陆三想得清楚,到了此时便知无不言,“她们是分批进的武陵城,合欢宗宗主武功最高,我怕被她发现。就只跟着赵飞雪,其他人不知道,但赵飞雪是扮作侍女混进来的?”
少年气盛,又往往脸皮薄,若是换了别人,说到自己“打不过”“怕”等字眼,大约多少都要有些尴尬羞愧,或自尊心受挫。但陆三却是不然,雁惊寒听他话说得爽快直白,语调亦十分坦荡,好似他打不过人也是十分自然之事。
正如他此前在潇城中同四方堂众人说“你们打不过我”一般。大约于陆三而言,胜败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。
如此年轻,已能有如此心态,可见其通透气度,难怪陆三师父敢让他一个人在这武林中仗剑单挑。雁惊寒却是不知,陆三之所以如此,恰恰是因着他长于山野。
所谓成败兴衰、脸面尊严人类看得十分重要,山林野兽却是不然。于豺狼虎豹而言,弱肉强食乃是天性,败了也只需休整再来即可,纵使今日不敌还可养精蓄锐以待明日,他们不会尴尬,更不会羞愧。
“扮作侍女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