舅母大概也是觉得我可怜,说几句便不说了。
可笑的是,前脚说我不孝的人,出了灵堂就开始张罗起来,声音里透着喜气——
“快快,去将表小姐的院子收拾出来,估计下午就要到了!”
“这次世子爷也会来,可不能怠慢,还有你们几个,去门口候着。”
“哦不,还是去码头接吧,月月好多年没来了,只怕忘了路怎么走,你们都去吧。”
“去接人就不要穿素服了,不吉利,回来再穿。”
……
是那位从未见过面的表姐要来了。
灵堂内外,好像是两个世界,我看着母亲的牌位,我掉下的一滴眼泪,是为母亲而流。
那位尊贵无比的表姐进家门的时候,舅母又进了灵堂,嘱咐我待会要会看眼色,不要惹表姐和表姐夫不高兴。
“你年纪小,不知道你这位表姐夫有多厉害,将来咱家能如何,全看他了,你可不要惹人烦,学着看眼色,做人要有良心。”
舅母见我不理会,语气加重:“我跟你说话,你听见没有,你娘没了,你那个爹一脚都不踩过来,你娘命苦,将来要靠我们微生家抚养你,你可别学你爹那样没良心,知道吗?”
语毕,灵堂门口传来脚步声,舅母声音一停,而后便是热情至极地迎接——
“哎哟,月月到了,我们月月出落得越发标致了!”
后面还说了什么。
我只觉得烦,一点都不想去看那位表姐长什么样,我不关心,只希望这些人能够远离我,不要吵到母亲。
我盯着母亲的牌位,有那么一瞬间,我想杀光能说话的所有人,还母亲一个清净。
突然,所有人的目光朝我看过来,其中应该也有那位表姐和表姐夫。
我头戴麻布身着素服,低着头,面无表情已经是我极好的涵养,和忍耐,我的心里只有厌烦。
这时候舅母又说我读书读多了,成了呆子,连喊人都不会。
舅母让我走过去和表姐打招呼,衣袖下的手,已经捏成了拳头。
我一步步走向他们。
如果喊一声表姐表姐夫,能让他们就此消停,不再打扰母亲亡灵就好了,我想着,正要张口。
忽然,打扮素净的少女打断了我,她温声道:“表弟,好好为你母亲守孝吧。”
她拍了拍我的肩膀,没让我喊人。
这便是我的表姐。
我目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,她已经收回视线,带着她的丈夫,给我的母亲上香。
这一刻,周遭都安静了,没有人吵,没有人闹。
我能分清,他们是在认真地祭奠我的母亲。
表姐,和微生家的人,很不一样。
后来的一段时间,我与表姐没什么交集,她就在住在我的隔壁院,我有时候能听见那边的热闹,越发显得,我这里没有人气。
没了母亲,我就是一个人了。
那时的我没有想到,表姐与表姐夫会改变我的命运,他们为我与齐家斩断关系,表姐夫提出要收我为徒,带我去京城。
我能看得出,表姐夫这么做,是因为表姐。
在微生家寄人篱下的这段日子,我太明白利益二字是怎么回事,就算我再聪慧,也不至于让表姐夫对我有所图。
大晋很大,从不缺聪明的人。
何况,我才七岁,未来还太遥远。
什么收徒,什么我是个好苗子,这种话,不过是表姐夫为了让表姐放下负担,遵从本心。
真正想收养我的人,一直是表姐。
但我心里还是有顾虑,毕竟我与表姐,除了一点浅淡的血缘以外,再无情感支撑,她真的能一直管我吗?
我不敢求这么多。
踏上去京城的路,我心里很忐忑,而这份忐忑与不安,在路遇危险,表姐将我护在身后时,烟消云散。
这份情感,不掺杂任何利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