申时刚过,两对夫妇便一同乘车前往卢公府。
卢光与卢清哲的府邸虽同姓,但规制仍有差别——卢光的宅邸称“卢府”,而卢清哲的则可尊称为“卢公府”,一个“公”字,便显出了身份的云泥之别。
顺带一提,林暖在越州的宅子,若按陈行宁的姓氏本可改称“陈府”,因为陈行宁是官身,但陈行宁对林家赘婿这个身份甘之如饴,也不计较这些虚名,林暖也就仍沿用“林宅”。
反倒是她将城北那小院题名为“林陈别院”,既显夫妻一体,又别具心意,这让越州那些看重门第的人,对林暖更添几分敬意。
卢夫人与林暖各自带着侍女,被引着穿过卢公府的重重庭院。
府内布置极尽讲究,雕梁画栋,移步换景,莲池中残荷已尽,锦鲤悠游;假山畔兰草幽生,廊庑间名菊竞放,许多品种林暖见所未见,心中暗叹世家底蕴。
入得厅堂,双方见礼落座。
这是林暖第一次见到崔韵晚,也是她所见第一位真正的世家贵女。
只见对方眉目如画,眉峰微扬美而不妖,鼻尖玲珑秀巧,朱唇丰润适中,一身绫罗精缎更衬得通身气度雍容华贵,举止谈吐间皆是千年世家蕴养出的从容风雅。
林暖看在眼里,心中暗暗咬牙思忖:这等人物,什么世面没见过,什么好东西不缺,自己该如何开口,才能说动她对这肥皂生意产生兴趣?
而在她打量崔韵晚的同时,对方也在静静观察着她。
这就是那个让陈行宁念念不忘的“阿暖”?如今已梳起妇人髻,想必是成亲了,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。
崔韵晚还记得自己曾动过将族中庶妹许给陈行宁的念头,却被丈夫卢清哲一语驳回。
她一直对这位林暖颇为好奇,今日一见,倒有些出乎意料——容貌并非绝色,只算得上清秀佳人,但眉宇间自带一股说不清的英气与坦荡,行动间更有一股自然风流的气度,让她全然不似寻常农女出身。
只是……丈夫对这夫妻二人的看重,似乎有些超乎寻常,这让她心底不免存下一丝若有似无的疑虑。
不过这些年过去,她早已看清丈夫的态度,早年那点帮扶族人的心思也歇了,如今只专心做好卢家的宗妇。
双方各怀心思,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凝滞。
幸好卢夫人适时开口,笑着暖场:“少夫人,有些时日不见,瞧着似乎清减了些,可是临安的饮食不合胃口?”
崔韵晚轻轻抚了抚尚平坦的小腹,含笑回应:“有劳婶娘挂心,临安的吃食与北地略有不同,但着实不错。只是这几日总觉得身子乏倦,胃口差些,其他倒都还好。”
林暖一听便心下明了:原来这位崔夫人是有了身孕,这下连碎金皂都不便请她试用了——这个时代生育艰难,这等金尊玉贵的宗妇怀着嫡裔,自是半点差池也出不得的。
她连忙关切道:“夫人辛苦了。这次我们带了些越州特产的小金桔,酸甜生津,或可压一压腻味开开胃。”说着便示意冯雨将备好的礼盒呈予一旁的侍女。
“林家妹妹太客气了,”崔韵晚笑容温婉,“本该好好设宴为你们接风,只怪我身子不争气,只好一切从简,还望妹妹勿要见怪。”
“哎呦,这事可怪老身考虑不周,”卢夫人面露歉色,“只想着夫人您刚从北地归来,舟车劳顿,不好多打扰,我这做长辈的实在是不周到……”
“婶娘快别这么说,本就是我自个儿这几日不爽利。”崔韵晚柔声安抚卢夫人,又转向林暖,“林家妹妹既来了临安,原该让我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的。”
“夫人身体最要紧,”林暖从从容容地接话,“林暖也是想念义父义母,恰逢越州秋收已毕,便随夫君一同前来临安探望。能得夫人拨冗一见,已是荣幸。”
“妹妹在越州大展拳脚的事,我都听夫君说起过,也是佩服妹妹的紧,我等女子如妹妹这般的实在不多。”崔韵晚温和说道,语气虽平和,却似隔着层薄纱,听不出几分真切的热络。
林暖心间微微一沉,这位崔夫人,怕是并不欣赏女子在外抛头露面、经营事业,对自己这般行径,大抵也是看不上的。也罢,看来皂业这座大山,想靠她当大山是不行了,终究得看陈行宁能否说动卢清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