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绿意并非来自未经战火的沃野,而是从翻起的、尚带着焦黑碎块和碎石的新垦地上挣扎而出的嫩苗。
田地边缘,还能看到倾倒的篱笆残骸和未完全掩埋的苍苍白骨,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疮痍。
而在这片充满顽强生机的土地上,劳作者的身影泾渭分明。
最引人注目的,是那些在田地里挥汗如雨的人群。
他们衣衫褴褛,大多是破旧的粗麻布衣,沾满了泥浆。
男人赤着脚或穿着草鞋,裤腿高高挽起,佝偻着背,奋力地挥舞着锄头,开垦着生硬的土地,或是小心翼翼地补种着作物。
女人和孩子则在后面,弯腰捡拾着石块,或是用简陋的工具松土、浇水。
不分男女,这些人的脸上刻着疲惫和麻木,汗水顺着黝黑的脸颊流淌,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。
这些人,是依附于“旗”的佃农,或是被吸纳的、地位更低的“辅兵”,连旗兵都不是。
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军田,只是在旗官或拥有军田的旗军士兵名下劳作,换取微薄的口粮和那渺茫的、成为真正“旗兵”的希望。
他们的劳作,是这片土地上最沉重、最基础的力量。
而在田埂上,或是在地头简陋搭起的遮阳棚下,则站着另一些人。
他们穿着统一的蓝色号坎,虽然也沾了些尘土,但明显整洁得多,并且其腰间大多挎着制式的短刀或棍棒,有的甚至扛着老旧的火绳枪。
他们神情各异,有的懒散地靠着树桩打盹,有的聚在一起低声交谈,目光不时扫过劳作的佃农,带着一种不自觉的优越感。
更有甚者,手里拎着皮鞭,背着手在田埂上踱步,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劳作的进度,一旦发现谁的动作慢了,便是一声呵斥,或者干脆一鞭子抽在旁边的地上,发出刺耳的响声,吓得劳作者浑身一哆嗦,更加卖力地挥舞起工具。
这些人,就是蓝旗军的核心……拥有军田的旗军士兵。
他们脚下的土地,无论肥沃还是贫瘠,在名义上都属于他们所属的百人队,并享有免税的特权。
他们是这片新秩序下的二“主人”,享受着克里斯王子赋予他们的代权,是巴格尼亚在米尼西亚统治的基层触角和武力基础。
此刻,他们的“操练”就是监督佃农和辅兵劳作,确保“自家的”田地按时下种,秋后能有收成。
瓦伦丁的眉头深深锁紧,花白的胡须下,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,他丰富的人生经历赋予的经验,让他看透了表面的“生机勃勃”。
效率?
毋庸置疑,这套蓝旗军制度,如同强心针一般,在最短时间内将散沙般的流民和失地农民组织起来,绑在了土地上。
荒地迅速被开垦,种子被播下,秩序在皮鞭和号坎的威慑下勉强建立。生产在恢复,虽然目前免税,但是税基正在形成,兵源也在储备。
从王国的角度看,这无疑是最快稳定塔维茨基、将其转化为后方粮仓和兵源地的良方。
克里斯王子的手腕和实用主义,他不得不承认其有效。
但是,一股强烈的厌恶感也在这个时候在瓦伦丁这位老骑士胸中翻涌。
这算什么军队?这算什么战士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