廊庑下,青石板上摊开的典籍被暮春的日头镀了层金,祝昭和赤华蹲在地上,继续将剩余的书卷摊开。
疏疏的枝桠影子投在书页上,被风推得晃晃悠悠。
忽闻院外叩门声,“笃笃”两响,在这清宁的晨光里,漫得很远。
祝昭站了起来,拍了拍自己的裙裾,对赤华道:“你且理书,我去应门。”
吱呀一声。
门外立着个青年。
青年一身深色窄袖长衫,深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,竹木簪发,革带束腰,脊背挺直,茂林修竹。
只是面上带着傩戏面具。
祝昭望着这身影,心头那点熟悉感骤然清晰。
就像雾散见山,她一瞬间就想起了来人接她回祝府那一日来讨水喝的男子。
她眼尾不自觉地弯了弯,朗声道:“是你呀!”
青年身形颀长,听了这话,没有出声,只是缓缓点了点头。
“怎么,今日还要讨水喝?”祝昭笑着问。
青年又点了点头。
“你等着,我这就去给你倒。”
裙摆扫过石板,再来时她已经端着一碗水出来了。
她走到他面前,伸手要把水递过去,清风入户,吹得廊下的书页哗啦作响,也吹乱了她的鬓发。
她抬手拢发的瞬间,却见青年抬手,缓缓摘下脸上的傩戏面具。
祝昭浑身一僵,她望着眼前人的眉眼,双睫颤了颤,眼底的光凝了凝,跟着便有细碎的亮一点点漫出来,漫过眼尾时却又带着几分不敢信的怔忡。
手中粗瓷碗晃了晃,竟要坠向石板。
他上前半步,指尖稳稳托住碗底。
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近。
近得能看见他脸颊上的细碎晨光,能闻到他衣间混着青橘气的清冽。
碗里的水荡开一圈涟漪,一圈圈荡向碗沿,又一圈圈敛回中心,敛回去时,又带起新的涟漪,一圈圈,在清阳里漾个不停。
风还在吹,祝昭的蓝色发带被风扬起,若有似无地扫过他的手腕。
像春溪漫过青石,像一缕不舍离去的水痕。
他深布长衫的衣角也被风吹起,恰好与她的蓝色裙裾撞在一处,那抹蓝太鲜活,像突然泼入宣纸上的石青,撞碎了他周身沉郁的墨色。
衣摆与裙裾被风推搡着,竟生了几分难分难解,仿佛生来就该如此纠缠。
他抬手托着碗的指尖动了动,直直地望进她眼底,那里映着他的影子,清晰得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。
春深庭院,落花满阶。
“别来春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