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知道他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,她一看到他炙热的目光便想闪躲,他缱绻的情话只会让她心惊。
她摸着自己因为刚刚饮过避子汤而寒凉的小腹,她清楚地知道李羡意期盼的是什么,而她又在恐惧着什么。
——生育。
她的母亲拼了命也要生下她,从那之后她与阿姐就成为了没有娘亲的小孩。
她阿姐生序州时产房外得惨叫,可是那个孩子的父亲却嫌弃产房脏污,连露面都不肯。
方知吟为先皇诞下三子,落得一身顽疾;于严燕儿而言,每一次有喜的祝贺都意味着她要失去一个孩子。
周思仪描摹着马车窗棂上象征着多子多福的石榴纹,“这真的是福气吗?我怎么觉得怀了孕,才是冤孽的开始。”
她回到县衙中时,娄氏已然清醒了,挣扎去拿搁置在地上的碗碟,将硬得跟石头一般的胡饼往嘴里塞着。
周思仪将一碗温水递给她,“你饿了太久,先喝些水再吃。”
娄氏的眼中没有一丝神采,只木讷地接过,将胡饼泡在水里,待软烂了些才大口大口地吞咽着。
周思仪捏紧了拳头,在这样死气沉沉的牢狱之中她能感受到娄氏旺盛的求生欲。
只要她想活,她就一定能帮她。
来誊抄口供的狱卒无聊地打了个哈欠,却也不敢催促他的上峰。
在他眼里已成定论的案件,实在没什么审的必要。
周思仪的声音放得很轻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蓬头垢面地女人鲜见地抬起了头,“我没有名字……我家里人都唤我三娘。”
“三娘,你是哪一年在何处成的婚,媒妁之人是谁,你们有在县衙处交过婚书吗?”
“我与高其踔都是幽州人士,他家里是我们当地的乡绅,我父亲死后,我兄嫂收了高其踔家一头牛,便将我卖到高其踔家做他的通房丫鬟,我们一开始的日子还算过得去,他每日不过读书准备科举……只是在床秭上他……”
周思仪不是不经人事的姑娘,她猜到了娄三娘难以启齿的部分是什么。
“高其踔家里也数次帮他说过亲,他都以功名未成为由推拒了,他说他谁都不会娶,待他考上了,便要带我去长安做官太太,他也……说到做到了……”
那狱卒浑然不解,他怎么听这大理寺正高大人都对这女人仁至义尽,这女人究竟有什么不满。
娄三娘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,忽而出声道,“大人,我身上的这些伤口是谁处理的?”
周思仪耳根一红,她自然不能说她与她同是女子,没有男女大防,只半蹲下身子道,“是我的侍女换的,三娘你不必忧心。”
娄三娘那泛白地嘴唇已经被她咬出了血痕,“大人,能否请这位狱卒回避,我有重要的证据要交。”
周思仪点了点头,那狱卒小声嘟囔了一句“麻烦”,还是在周思仪威压的眼神下离开了房间。
房门关上的那一刻,娄三娘闭上眼睛,视死如归般地拉开了身上的囚服,她身上的伤疤密密麻麻,新旧交织,多分布在胸口与后臀,看得人心惊肉跳。
周思仪不忍细看,娄三娘却已经扑倒在了她的身下,“大人,人人都说高其踔对我好,将我从一个山野丫鬟扶成了朝廷命官的宗妇,我应该对我的夫君感恩戴德……”
“可是高其踔他……根本就不正常,每次夫妻行房,他总是将我打得遍体鳞伤,从前我告诉自己,忍一忍就过去了,可我如今忍不了了……我要逃离他,我哪怕出去要饭,哪怕明日便暴尸荒野,我也要逃离他!”
周思仪的泪花已然在眼眶里打转,她背过身去,给娄三娘缓冲的间隙。
待她回头,娄三娘已然将衣裳穿好,重新坐回到茅草中,她神色哀戚地望着周思仪,似是在等待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。
“这些日子你要记得上药,”周思仪从怀中将早已准备好的金疮药放在桌案上,她知道不太合规矩,还是拉了拉娄三娘的手,“不要寻死,不要放弃生的希望,我一定会让你逃离他的,你相信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