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罢,周思仪拉起李羡意窜得比小兔子还快,就离开这她看一眼就觉得脸上臊得慌的地方。
回到了浴堂殿,她憋着一股气,回来就一屁股坐在龙床上,将小鹿皮六合靴一蹬,就不管不顾四仰八叉地将整张床霸占了起来。
李羡意一想上床,周思仪便一脚踹上他的胸膛。
“还在怄气?”李羡意居然直接将周思仪的绸袜扒了,任由她在自己的身上蹬着,“太医院的药到了,起来喝了再怄。”
周思仪本来还想窝在床上耍赖发脾气,她突然意识到这药究竟医得是什么“病”,她忙不迭爬了起来。
李羡意边用嘴替她吹着,边吩咐观礼将蜜饯准备好,“牛柳这药也喝了小半年了,你的身体怎么也不见好,朕下次给你换个大夫?”
苦涩的药汁一饮而下,周思仪不知是药效上来还是心理作用,总觉得自己的小腹有一股凉意。
她的脑子突然想起严燕儿那张美丽却扭曲的脸,她曾经就这样揪着自己的脖子质问她——圣人宠爱你过后,你用喝避子汤吗?你怀孕之后需要打胎吗?这些实实在在的痛苦,难道不是你这样的男子强加在我们身上的吗?
周思仪接过那碟盘龙金盏的蜜饯,浓郁的甜香却怎么也不能将她口腔中的苦涩冲淡。
她将头埋在李羡意的胸膛上,任由金线密织的龙纹将她的脸型挤压到变形,李羡意轻声细语道,“刚才还跟个老学究一样给那些小豆丁上课,怎么现在就跟个小孩一样,吃药都要人哄啊?”
“良药本就苦口,”周思仪嗯了一声,她似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,仰头道,“圣人,臣的折子你看了吗?”
李羡意的脸色有些难看,他换了个轻快的语气说道,“财政之事,牵连甚广,如今才刚打完仗,朝廷也才换了新君,正是安稳人心、休养生息的时候……不宜有大的变动。”
周思仪有些诧异,李羡意竟未上朝商量,也未推行试点,而是直接否定此法。
她记得,他明明不是这样独断专行的君主。
周思仪撑起了脑袋,“那周氏的案子审完了吗,臣还是回御史台任职吗?”
李羡意周遭的气息骤然沉了下去,他摇了摇头,“文致,朕有别的打算。”
“你那些伯叔堂兄,按照汪流查处的证据,朕都从轻判了,”李羡意目光灼热地盯着周思仪,“你父亲做的事情,在明面上,朕也会尽力为他遮掩。”
“为何要轻判,为何要遮掩,”周思仪反倒是疑惑道,“臣不在乎这些朝中的流言碎语,圣人不必为了臣如此,判案为臣纵容臣的亲属,才是让臣陷入朝臣的口舌是非中。”
李羡意轻轻地搂抱着她,“可是文致,我们要为我们的孩子考虑啊,我们孩子的岳丈家,不能一直是罪臣啊。”
两颗豆大的泪珠已然从周思仪的两颊边滚落,“圣人,你知道那日在我家祠堂里发生了什么事吗?我的父亲尸骨未寒,我的那些叔伯堂弟便如同饿狼一般扑上来,准备瓜分我家的钱粮了,他们眼里根本没有血脉亲情,只有钱粮金银,臣只是想让他们依照梁律定罪量刑不可以吗?”
“我们不说这件事了好吗?”李羡意吻过周思仪颊边的热泪,他轻声道,“朕可以借这个机会将你们家的族谱给修了,便谎称你有个妹妹一直养在扬州祖籍,朕娶了你的‘妹妹’后,你这个做哥哥的也可以常常来宫中探望……伦理再也不能阻挡我们了。”
李羡意见周思仪的表情没有大的波动,他这才接着开口道,“御史台常常要入狱审案,你的几位上峰也都是勤恳的老臣,朕不好换了他们……”
“臣上次说要升官不过是和圣人的戏语,只要圣人能放下芥蒂,重用臣,臣便心满意足了。”周思仪慌忙地解释道。
李羡意挑了挑眉后道,“朕想让你入国子监,领祭酒一职,你日后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东宫教那些小豆丁们念书。”
李羡意没有注意到周思仪如坠冰窟的表情,反而自顾自地絮叨道,“朕的本意是文致帮了朕如此的大忙,哪怕是为太子太傅也不为过,可举克劝朕,你还这样年轻,就已然加正一品的官职实在举朝瞩目,登高易跌重,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了,朕再授你太子太傅一职也不迟……”
周思仪没有升官的欣喜,反而是抖着声音道,“圣人,究竟是御史台已经没有了我的位置,还是在圣人眼中,臣的价值不在弹奏百官、纠察百僚,而是在帮圣人生儿育女,在内廷相夫教子?”
周思仪泪断如珠,“圣人,那日在擒虎军的诏狱之中,你说攀龙髯兮逐龙飞,你说你听到了我的抱负,我的雄心,这些你全都忘记了吗?你要让臣在后宫中斜倚熏笼、将毕生欢喜都寄托在君王恩幸上吗?”
李羡意完全不明白她为何又哭了起来,她女子入朝为官,他就悉心为她遮掩;她不想丁忧在家,他便起复用她;她说她想升官,他为她连擢三品。
这世上哪有臣子为了官职向皇帝讨价还价的道理?
“朕只有这一道旨意。周大人若是不接,可以继续丁忧在家,待三年孝期已过,”李羡意脸色冷了下去,咬着牙道,“再回御史台官复原职。”
周思仪有些犹豫,她要是从前的周思仪,一定毫不犹豫地接下这道旨意,能活一天是一天,在国子监不用与李羡意常打交道,她还落个清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