策勒格日叹息一声,自从重病后,阎涣便总是这样自说自话,把那些痛苦的回忆反复咀嚼,直到受不了为止。
“我和姣姣说过,你是草原太子,她是中原公主,你们又在闹市初遇,如何看,都像是前世命定一般。”
“可为何偏偏阴差阳错,让她这样明媚的人来照亮我这逼仄的阴暗之地。”
话毕,策勒格日却并没有接下去,他并不打算把前世今生的事告诉面前的兄长,阎涣这一生太过坎坷无奈,本就失去一切,再不能承受任何了。
“兄长。”
“前世,也不过是前世。”
“今生、来世,谁又说得准呢。”
晨光穿透云层,照在策勒格日瞬间惨白的脸上,前世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。那个晴空万里的夏日,崔姣姣确实先遇见的是他。
阎涣没有说错,策勒格日和崔瓷是生生世世的姻缘。
可崔姣姣生生世世的姻缘,是阎涣。
太医们跪了满地,银针在药汤里泛着寒光,策勒格日坐在龙榻边,看着昏迷中的阎涣,明明意识不清,却仍旧眉头紧锁。
窗外,梧桐叶落,一片枯叶飘进来,落在崔姣姣的画像上。
“其实…”
他对着空气轻声道:
“我早该明白的。”
床榻上的阎涣突然剧烈咳嗽,嘴角渗出血丝。
雨又下了起来,策勒格日望着窗外朦胧的雨幕,想起前世自己临终时,崔瓷哭着对自己说:
“今生同生共死,来世再续前缘”。
他如今才懂,原来冥冥之中,他们三人的命运早已纠缠成死结。
“大哥。”
他握住阎涣滚烫的手,低声自语着:
“若真有千年之后…”
话音未落,他的掌心突然被反握住。策勒格日抬头,对上兄长清明的目光,两个同样伤痕累累的灵魂,在这一刻终于读懂了彼此眼中最深的痛楚。
打更声穿透雨幕,太极殿内的烛火已燃至根部。
策勒格日跪坐在龙榻前,银刀横置膝上,刀身映出他通红的眼眶。阎涣的面容在摇曳的烛光中愈发灰败,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。
“大哥。”
他忽然抓住兄长滚烫的手腕,触到那些凸起的疤痕,终于下定了决心,对他道:
“若嫂嫂真来自很久很久之后…”
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,声音哑得不成调:
“那你更要康健平安,活得长长久久,千秋万岁,才能与她再相见。”
窗外惊雷炸响,照亮阎涣骤然收缩的瞳孔。策勒格日感觉掌下的脉搏突然变得有力,像枯井里涌出的一线活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