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玄静问:“四娘子有什么要说的吗?”
“这是剪纸。”宋若昭镇静地说,“按照第三十三象的画剪出来的。”
“对。”裴玄静点头,“你看,这上面还有一个线头,所以我判断,它原先是用丝线挂在什么地方的,也许就是中隔的顶部浮雕上。这么小的一个纸片,挂起来很方便,也不容易被人发现。”
宋若昭问:“裴炼师是否认为,这张剪纸和我们今天看到的异象有关?”
“否则呢?这样一张剪纸为何会出现在凌烟阁的地上,而且正好在异象发生时?”
“不对。”宋若昭摇头道,“你我都亲眼所见,映在窗上的两棵树几乎占满了整个窗格,而这幅剪纸才巴掌大,怎么可能是一回事?”
“不是一回事,但又是一回事。”裴玄静从容地说,“此中奥妙,应该一点就透。不过,此案要彻底水落石出,至少还有一个疑点尚待厘清。”
“什么疑点?”
“光从哪里来?”
“光?”
“四娘子告诉我,在凌烟阁第二次显影后,神策军不久即入阁查看,闻到了香火的气味。所以我判断,之前在凌烟阁中曾经燃烧过火烛之类的东西。”
“这……”宋若昭像要反驳,裴玄静不容她开口,便又说下去,“但今夜的情况不同。当我们冲进去时,阁内空气凝滞,却没有丝毫异味。而且,就在我们进阁前的那一刻,窗上光影俨然,如果阁内真的燃有烛火,只能在一瞬间熄灭,所以我们不可能闻不到气味。”顿了顿,她说出结论,“也就是说,今夜凌烟阁中的亮光绝非蜡烛或者油灯所发的,我现在还想不出解释。”
沉吟片刻,宋若昭道:“只要把这三次异象都看作是鬼神之力,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。”
“未必。”裴玄静说,“今夜的情景令我回想起两年多前,在兴庆宫的勤政务本楼下,曾经有过一场老宫婢升仙的异事,与今日颇为相似。只不过,当时我自己就是戏中人,而不像今天只是一个旁观者。”她轻轻地笑了笑,“彼时还有左神策军中尉吐突承璀作为见证,正如今日之柳泌。”
宋若昭但笑不语。
无需明说——吐突承璀和柳泌一样,都充当了皇帝的眼睛。
“不过,即使让吐突承璀和柳泌眼见为实了,也未必能说服他们背后的人。”裴玄静轻叹道,“我的经验证明,要蒙蔽那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。”
“蒙蔽?炼师此言差亦。裴炼师自己不是也承认了,凌烟阁中的异象无法用人力来解释。”
裴玄静摇头:“不。关键不在于凌烟阁的三次异象,而是金匮中所藏的《推背图》。我说得对吗,四娘子?”
马车内部无光,只有夹道两侧的油灯光,每隔一段距离便从车帘外透进来。车内便从明到暗,再从暗到明。裴玄静忽儿看见宋若昭毫无血色的脸,忽儿又只能见到两只闪耀着炽烈光芒的眼睛。
良久,宋若昭才道:“炼师发现了吗?今天柳泌走得特别快。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做法失败,按理说应该设法找到推卸责任的法子,可是他连凌烟阁的门都没进,就直接跑了。”
“想必是……圣上严命他不得擅入凌烟阁吧。”裴玄静道,“我也发现了,神策军们都只站在门外,连京兆尹郭大人都不敢踏进凌烟阁一步。所以我想,没有圣上的旨意,任何人都不能进入凌烟阁吧?”
宋若昭点了点头。
裴玄静不禁莞尔:“可是四娘子却未及时提醒我,使我犯了大忌。”
“所以裴炼师务必要做好准备,应付圣上的盘问。”
“四娘子想要我怎么说?”
宋若昭歉然道:“我原本没有想到会遇上裴炼师,若非万不得已,亦会尽力避免连累裴炼师。但只要我知道有裴炼师在,便不至于彻底绝望。”她的语气恳切极了。
裴玄静想了想,问:“四娘子自己要怎样应对圣上的盘问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