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青竹心下一惊,匆忙定住神,才认出这人正是被她遗忘的百里葳蕤。少年眼底燃着一束森幽鬼火,双手因为强硬挣脱镣铐而鲜血淋漓,那惨白如雪的容颜,活脱脱像地狱爬出的厉鬼。
“哈”少年想笑,却笑不出来,喉间梗阻,吐出的话语也带着轻颤,“你要走吗?”
柳青竹神色复杂,目光落在她血肉模糊的手背上,问道:“你疼吗?”
“疼?”百里葳蕤死死盯住她,冷声道,“我更多的是恨。”
柳青竹冷漠地看着她,回道:“我自问我不欠你什么,你又有什么资格恨我?”
“是啊,我没资格。”百里葳蕤大步走过来,猛地扣住她的肩膀,道,“你知不知道当下有多少人盯着那批江南悬案?你知不知道,你再查下去,你的头颅不知哪天就会悬在房梁上?”
百里葳蕤肉眼可见地变得急躁,语速愈来愈快,“你以为我不恨他们、不想为你复仇?你明明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,你也害怕前功尽弃,我岂不怕?但我比你清醒,我知道乱世无太平,想要平反,先要要一个安稳的天下。”
婉玉被下了软筋散,一时推不开癫狂模样的百里葳蕤,只能虚虚护着柳青竹。柳青竹眉头紧锁,沉声吩咐:“婉玉,你先带着秋蝶出去。”
“姑娘”
“出去。”
婉玉紧抿着唇,眼见劝不动,只好先行离开,临走前暗示性地拍了拍她腰间的七星龙渊。
柳青竹望向百里葳蕤,临危不乱,“你既不是我,又如何能感同身受?我无法容忍昔日仇雠一步一步位极人臣,万人谄媚,万人跪拜。”
百里葳蕤的手指越扣越紧,染坏那人肩头衣裳,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,言语中也生出了一分冷静:“你只是不信我,怕我和那群人同流合污,是吗?”
柳青竹忍耐到了极点,一把推开她,嘶吼道:“你替灭我全家的仇人做事,叫我如何信你?!”
百里葳蕤踉跄几步,才堪堪稳住脚跟。污水漫过膝骨,少年佝偻地站立在原地,眼尾泛红,竟显得有些可怜。
柳青竹喘着粗气,双眼干涩。不知为何,她有些心痛,十年的潦倒光阴磨出一身刺,扎得彼此遍体鳞伤,也许今后,也要如此千疮百孔地活下去了。
她沉默地想着,觉得不该再同百里葳蕤浪费时间,径直撞开失魂落魄的人,踏着泥砾就要离去。
百里葳蕤低垂着脑袋,双腿岿然不动,背影像一座沉默的山。
泥沙漫过大腿,柳青竹步履维艰,耳边忽然落了一句:“明明姑娘也是想全身而退的,不然为何睡在仇人之女的身侧,却迟迟不敢下手?是怕殊途同归,还是,你对叶墨婷有情?”
闻言,柳青竹脚步一顿,只觉她不可理喻。
百里葳蕤自嘲一笑,道:“既然姑娘并不需要我,那么这个世间,于我而言也没什么意义了。”
言罢,百里葳蕤逆流而行,朝漆黑一团的深涧走去。刚走几步,有人猛然拽住她,百里葳蕤不肯动,面上就挨了一巴掌,柳青竹怒不可遏:“你要寻死我不拦你,好歹别死在我跟前,我嫌晦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