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罢,辛长吉便再也不看二人,转身又走回了先前那块怪石旁,靠在上头闭眼假寐起来。
钱小壬状似不屑地撇了撇嘴,扭头看向齐敬之,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,接着便竖起大拇指道:
没有理会钱小壬,齐敬之深吸一口气,将几乎要透体而出的烟霞羽衣收回,也将提在胸中的那一道松柏甲木之气悄然咽了回去,重又散入四肢百骸。
刚才他看似平静,其实已经鸣鹤法和洗翅劲默运到极致,几乎忍耐不住,就要吐气如啸、暴起反击。
实在是先前辛长吉那一道目光暗藏玄机、威势沉重,以至于齐敬之明明有灵魄面具遮护,依旧被逼得全力催动心骨,凭借万壑松风起、一鹤怒凌霄的宏阔意境,这才堪堪挡下。
回想起方才那尊悍然闯进灵魄面具、更将自己心神狠狠撼动的参天巨人,齐敬之仍不免心有余悸。
钱小壬说辛长吉对他另眼相看,这话倒也不能算错。齐敬之心里很清楚,那位辟邪都尉似乎正是透过灵魄面具,触碰到了他心骨之中的怒而搏击天地之意,这才忽然收手的。
齐敬之自嘲一句,当即沉下心神、略一感应,就见心间那只怒鹤已是翩然落地,收敛羽翼时明显有些萎靡,却又难掩昂扬不屈之态。
不经意间,他心头残留的些许惊悸已被难以抑制的兴奋所取代:
见齐敬之半晌不说话,钱小壬连忙出言安慰,然而他言下之意,却是若出了焦府,辛长吉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。
闻听此言,齐敬之回过神来,不由得洒然一笑,只不过隔着灵魄面具,这笑容看上去就显得很是古怪狰狞。
齐敬之此时想来,所谓麟山客,不过是他在府门前听说了山客、水宾这类称呼才随口胡诌,不想就被辛长吉认作了三分本事、七分狂妄,还因此招来了对方的打压,当真是无妄之灾。
齐敬之忍不住瞥了一眼身旁的钱小壬,在心里给这厮重重记上了一笔。
两人当即再度前行,等走出了老远,钱小壬朝身后看了看,嗓门忽然又大了起来:
说话间,钱小壬带着齐敬之七拐八绕、穿廊过屋,最后走进了一道掩映在花木间的雅致院门。
他指着院中那座古朴洁净、却同样张灯结彩的二层木头小楼,得意说道:
钱小壬的话音才落,小楼里就有一名年轻侍者快步迎了出来,脸上满是庆幸,仿佛劫后余生,开口
时还不忘压低声音:
侍者说罢才看清齐敬之的模样,脸上登时煞白一片。
与此同时,二楼正冲着院门的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缝,一只硕大的金色竖瞳在里头一闪而过,接着就有一个温和的嗓音响起:
钱小壬是个耳聪目明的,当即哈哈一笑,大喇喇地朝年轻侍者一挥手:
说罢,他便引着齐敬之走进小楼,也不理会一楼厅堂中战战兢兢的男仆女婢,径直上了二楼。
这座二层小楼本就不大,二楼自然也宽敞不到哪里去,但因为这宴席是依古礼采用了分食制,只在地板上摆了一主八副共九张席子和食案,除此再无旁的家具陈设,反而显得二楼上有些空旷。
才一上楼,齐敬之就感受了几道有如实质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。
他不动声色地一一回看过去,只见此刻北面的主位空着,其余八张食案之后只有半数有宾客落座。
主位左手边当先一席,赫然盘踞着一条金瞳青鳞的大蟒,头戴黑帻、身着乌衣,上半身挺得笔直,长尾一圈一圈盘得极为规整,好似一位正襟危坐的老夫子。
大蟒对面,一只足有半人高、浑身漆黑的雕鸮立在食案上,身上黑色翎羽的间隙里不时向外冒出碧色的磷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