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轩望着阿爹的屋子,忽然有些诉说的兴头。
“他小时候是不打我的,可阿娘去世,他便像变了个人,”轩娘搅动着汤匙,又轻轻笑:“如今他老了,到了我欺负他的时候。”
说这些话的时候小娘子眼睛里没有什么光,指尖冰凉,小黑搓着她的手,静静地听着。
没有提名字,但小傻子也知道说的是谁。
柳轩没有什么倾诉的人,姐姐们早就离开这个家。日子太苦了,也没有什么人真心与她做朋友。
“轩娘,什么是‘嫁人’?”小黑问她。
小娘子有些意外,小狗如今竟也开始思考这些了么?
“。。。‘嫁’是。。。”轩娘叹了一口气,神色间带了些怅然,“女子去到旁人家,与不甚熟悉的男子或女子成为新的一家人。”
不知怎的,她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堰都见到的一幕。
下聘长队被装饰满鲜亮的红绸,其上用金线银线绣着翩然欲飞的鸟,连马儿胸前也坠着花,几车精致的箱匣内许盛着有价值连城的珍宝。
一路吹吹打打的,似乎想叫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一段好姻缘。
那样珍视郑重,许是有一二分情义。
而她,用一盘子碎银子,便能为妾为婢了,那姓刘的倒是想得美。
轩娘托着小黑的下巴叫他转过头来,瞧见他那张好看的脸,心情瞬间好了些许。
“倒也不都不熟悉的,怎么,小黑可是想娶媳妇了?”
“。。。不一样的。”小黑抿着唇,黝黑的眼睛有轩娘的样子。
“什么?”小娘子一时未有听清。
“和弟弟不一样。”小黑说这话的时候难得的没有望着轩娘,他抬头低头瞧着石砖的缝隙,耳边是杏树枝条在风中摇曳的声音。
小狗还记得先前轩娘说的话。
她也是想和小黑成为一家人的,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。
“对啊,”轩娘把玩着他的头发,乌发油亮油亮的,许是需要洗了,她有些纠结如何同小狗解释,只道:“弟弟是永远的家人。”
是由血缘、亲情维系着,生而定下的羁绊。
而嫁人么,倒更像是一场戏,男人的妻子可以换,小妾可以娶,许多婆婆跟夜叉一般凶恶,还要唤作“娘亲”,想想便觉得无甚盼头。
永远么。。。
他是想永远跟轩娘一起的,最好如同此刻,只有他们两人。
小狗忍不住抬眼看她,他的眼睛像是深海的黑色珍珠,若有流光。
轩娘忍不住想逗他,笑着轻轻唤他的名字:“小黑。”
“轩娘。。。”他开口有一股涩意,“我。。。在。”
未想过小狗会说出这两个字,轩娘眼睛亮亮地,她试着将头靠在他的肩上,轻轻应了声。
甜汤饮尽,小狗身上的暖意传来。